武当山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仙家气派的宁静与祥和。紫霄宫后的别院里,几声婴儿稚嫩的啼哭打破了晨霭,却又很快转化为满足的咿呀声。
殷梨亭小心翼翼地从奶妈手中接过裹在锦缎襁褓里的小昭,两个多月大的女婴,已然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变得白白胖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浸在水里的黑葡萄,纯净无暇。她似乎认得殷梨亭身上的气息,被他笨拙却轻柔地抱在怀里,不仅不哭闹,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轻笑,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小昭,小昭……”殷梨亭脸上带着为人父般的温和笑意,用手指轻轻碰触着她娇嫩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这孩子是韩千叶的血脉,是黛绮丝的希望,也是他承诺要庇护的对象。逗弄了一会儿,见孩子有些困倦,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小昭交还给一旁恭候的奶妈,细心叮嘱道:“仔细照看着。”
“是,六爷。”奶妈恭敬应声,抱着孩子退下。
此时,黛绮丝从屋内走出,她身着素雅的汉家衣裙,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其绝色姿容。生产后休养了两个月,她身体已完全恢复,甚至因得到了充分的安宁与调养,更显容光焕发。二十七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风情最盛的时期,她的美丽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融入了母性的柔润,身材较之以往更为丰满婀娜,行走间姿态曼妙,眼波流转间,那股源自西域的异域风情与成熟风韵交织,动人心魄。即便是心有所属、心忧爱妻的殷梨亭,在目光扫过时,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不愧是曾倾倒众生的明教紫衫龙王,明教第一美人之誉,实至名归。
黛绮丝走到殷梨亭面前,神色恭敬地敛衽一礼:“主上,多谢您连日来对小昭的照拂。”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顺从。
“不必多礼,孩子安好便是福气。”殷梨亭虚扶一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院门外,负责情报的谢彦正快步走来,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殷梨亭心下一动,示意谢彦近前说话。
“主上,”谢彦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峨眉那边有消息传回,夫人……夫人确实已于数日前离开峨眉山,按正常脚程计算,最迟前日便该抵达武当山下了。”
殷梨亭眉头微蹙:“晓芙还未回来?可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
谢彦摇头,神色更加严肃:“属下派人沿路查探,发现……发现夫人离开峨眉后不久,确有明教之人尾随跟踪的痕迹。不过,夫人似乎有所察觉,凭借高超的轻功和机敏,在中途将那些跟踪之人尽数甩脱了。”
“明教?跟踪?!”殷梨亭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块冰塞了进去,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杨逍!上次在武当山下,他为了救黛绮丝,不仅将杨逍打得大败而逃,更是……更是下了重手,断了他作恶的根本。此等深仇大恨,杨逍岂能不报?他定然是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晓芙独自一人离山,正是他报复的绝佳机会!那些被甩脱的跟踪者,恐怕只是明面上的幌子,或者……晓芙虽然甩掉了第一波,却未必能躲过杨逍后续更阴险的布置!
“不好!”殷梨亭失声低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晓芙迟迟未归,定是遭了杨逍的毒手!恐怕……恐怕已被他擒住了!”想到纪晓芙可能落入杨逍那个心性扭曲、行事偏激的魔头手中,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与屈辱,殷梨亭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心急如焚,再也无法安然待在山上等待。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电,对黛绮丝道:“立刻准备,我们下山!”又对谢彦吩咐:“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全力打探夫人的下落!一有消息,不惜任何代价,立刻传给我!”
“主上,我们是要去找晓芙妹妹吗?”黛绮丝见状,立刻明白了殷梨亭的意图,关切地问道。
“正是!”殷梨亭语气斩钉截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决绝,“多耽搁一刻,晓芙便多一分危险!我必须立刻去寻她!”
没有丝毫犹豫,殷梨亭与黛绮丝立刻返回房中,迅速整理行装。殷梨亭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将佩剑“松纹”仔细系在腰间。黛绮丝也换回了便于行动的贴身衣物,虽仍是汉家女子打扮,但眉宇间那股属于紫衫龙王的干练与英气已然重现。
出发前,殷梨亭沉声对黛绮丝道:“黛绮丝,你立刻想办法,通过你之前的秘密渠道,联系你在明教中尚且信得过的旧部。只需他们留意教中动向,尤其是关于杨逍和……掳掠女子方面的消息,若能传递一二,便是大功一件。”
黛绮丝毫不犹豫地点头:“主上放心,我这就去办。虽时隔数年,但总还有些念旧情的兄弟,我必尽力而为。”她深知此事关乎纪晓芙安危,更是殷梨亭心头至重,自然全力以赴。
片刻之后,两人便已悄然离开了武当山,沿着纪晓芙从峨眉返回武当的预计路线,一路疾行查探。
路上,谢彦安排的情报网络不断有消息通过信鸽或快马接力传来。消息零零碎碎,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确实有不止一拨身份可疑、疑似明教中人的人马,在纪晓芙经过的区域活动过,时间上也完全吻合。虽然纪晓芙凭借日益精进的武功成功甩掉了最初的跟踪,但后续似乎仍有不明身份的高手在搜寻她的踪迹。
“杨逍!果然是你!”殷梨亭听着这些汇报,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蕴含着滔天的怒火。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他对杨逍的杀意达到了顶点。他几乎可以断定,纪晓芙的失踪,绝对与杨逍脱不了干系!
黛绮丝跟随在殷梨亭身侧,看着他因焦急而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担忧与愤怒,心中不禁泛起复杂的波澜。
自她归附以来,殷梨亭虽年纪比她还小些,但行事稳重,谋定后动,待人宽厚而不失原则,在武当山下经营基业,庇护流民,无论是江湖口碑还是属下信服,都堪称“人品贵重”四字。而更让她动容的,便是他对妻子纪晓芙的这番情真意切。得知妻子可能遇险,他毫不犹豫,亲身涉险,那份毫不掩饰的焦灼与担忧,是伪装不来的。在这乱世之中,如此重情重义、实力高强且地位尊崇的男子,实属凤毛麟角。
更何况……黛绮丝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殷梨亭在疾行中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姿,那俊朗的眉眼,那因紧抿而显得格外坚毅的唇线,无一不透露着一种卓尔不群的魅力。她心中微微一叹,赶紧收敛了这丝不合时宜的思绪,眼下救回纪晓芙才是重中之重。
殷梨亭自然不知黛绮丝心中这片刻的涟漪,他全部的心神都系在纪晓芙的安危上,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爱妻身边。
就在他们一路追查,进入川陕交界的一处小镇,准备歇脚并接收最新情报时,一匹快马疾驰而至,一名风尘仆仆的探子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冲到殷梨亭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六爷!紧急消息!我们……我们费尽周折,买通了一个曾与杨逍手下头目有过接触的西域商人,据他透露,他隐约听到那头目酒醉后吹嘘,说……说杨左使前些时日确实在川中擒住了一个极重要的女子,乃是……乃是中原六大派中的重要人物,已经……已经秘密押送回光明顶总坛了!”
虽然密信中没有直言其名,但“六大派中的重要人物”、“在川中擒获”,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性已经再明确不过!
殷梨亭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直以来的担忧被证实,纪晓芙果然落入了杨逍之手,而且已经被带往了明教防守最严密、高手如云的光明顶!
想象着纪晓芙在光明顶上可能面临的境地,殷梨亭双目瞬间赤红,一股狂暴的杀气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周身丈许范围内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一棵古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裂!
“杨——逍!欺人太甚!”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决绝,“光明顶!好一个光明顶!你真当我殷梨亭不敢闯吗?!”
他猛地转身,看向西方,那里是昆仑山光明顶的方向。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穿透了千山万水。
“黛绮丝!”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去峨眉方向了!改道,西行!目标——光明顶!”
黛绮丝心中也是一凛,深知此行凶险万分,光明顶龙潭虎穴,单凭他们二人,无异于以身饲虎。但看着殷梨亭那决绝而充满杀气的背影,她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肃然应道:
“是,主上!黛绮丝愿誓死相随!”
两人不再停留,甚至顾不上休整,当即调转方向,离开小镇,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西方的官道尽头。尘土扬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指那远在昆仑的魔教总坛。一场因爱而生、因恨而炽的风暴,即将席卷光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