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华山正气堂内,岳不群正与宁中则考较几名年轻弟子的剑法,忽有守山弟子来报,言山下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为首者是山下李家庄的里正,说有紧急之事求见岳掌门。
岳不群眉头微蹙,与宁中则对视一眼,均感诧异。“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几名面带惶急、风尘仆仆的多民在里正的带领下步入堂内。那老里正一见岳不群,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岳掌门!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岳不群忙上前扶起:“老丈请起,有何难处,但讲无妨,我华山派若能相助,绝不推辞。”
老里正抹着眼泪,哽咽道:“掌门容禀!近来华山北麓五十里外的黑风岭上,不知从何处窜来一伙强人,聚众近百,凶悍异常!他们占山为王,不但劫掠过往商旅,近日更是胆大包天,频频下山骚扰周边村落,抢掠粮食财物,更……更掳走了我们村和附近好几个村子十多名年轻女子!我们报官,官府派了几波衙役,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说是山势险峻,奈何他们不得。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上山来求岳掌门仗义出手,救救那些苦命的女子,为我们除此大害啊!”
堂内众弟子闻言,皆是面露愤慨之色。一侍立弟子中的梁发,与身旁的令狐冲交换了个眼神,越众而出,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师父,弟子愿往黑风岭,剿灭此獠,解救乡民!”
岳不群尚未开口,令狐冲也笑嘻嘻地站出来:“师父,这等行侠仗义之事,怎能少了我令狐冲?我与三师弟同去,保管将那贼窝搅个天翻地覆!”
岳不群目光在两位弟子身上扫过,见梁发气度沉凝,目光坚定,令狐冲虽看似惫懒,眼中却亦有精光闪动,心中微微颔首。他抚须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你二人便同去。冲儿经验稍丰,发儿心思缜密,需得相互照应。贼人势众,不可力敌,当以智取,小心行事。”
“是!弟子遵命!”二人齐声应诺。
梁发和令狐冲听从里正的指引,悄悄来到了山寨跟前,放眼望去,只见那山寨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外围有打更放哨之人,里面也有人影交错走动,井然有序,人员众多,恰似那梁山好汉的聚义之所,二人见状,心中暗自思忖,决定先回去从长计议。
梁发询问了山寨的地形,山寨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而且山寨仅有一处水源可以取用。计上心来。
是夜,月隐星稀。两道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上黑风岭,依着乡民所指,果然找到半山腰一处供应山寨饮水的泉眼。梁发取出早已备好的强效蒙汗药,尽数倾入泉中。
“三师弟,你这法子,倒是省力。”令狐冲躲在暗处,看着山寨方向,低声笑道。
梁发目光锐利:“大师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能省些力气,总是好的。”
次日午后,山寨内的喧哗渐渐被震天的鼾声取代。梁发与令狐冲知是药力发作,相视一笑,身形展动,如同两道青烟般潜入山寨。
寨内景象果然如他们所料,贼寇倒了一地,唯有聚义厅前,一个虬髯大汉手持鬼头刀,兀自强撑站立,正是大当家“开山刀”胡猛。他面色潮红,眼神浑浊,显然药力影响不小,但一身彪悍之气不减,怒视二人:“哪条道上的朋友,用这等下三滥手段!”
令狐冲朗声一笑:“对付你们这等祸害乡里的败类,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华山令狐冲、梁发,特来取你狗命!”
“华山派的?”胡猛眼中凶光一闪,不再多言,他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必须速战速决!怒吼一声,踏步前冲,手中沉重的鬼头刀带着一股恶风,简单粗暴地一记“力劈华山”,朝着令狐冲当头斩落!刀势沉猛,劲风扑面。
令狐冲不慌不忙,身形如柳絮随风,向后飘退,同时长剑出鞘,划出一道灵动的弧线,剑尖颤动,直刺胡猛手腕,正是攻敌必救。然而胡猛变招亦快,刀势一转,化为横扫,范围极大。
就在令狐冲欲要再次闪避之时,梁发动了。他并未直接攻击,而是身形一矮,步伐迅捷而稳健,瞬间切入二人战圈侧面,手中长剑看准时机,一式“钟鼓齐鸣”,剑身蕴含着精纯的混元内力,不偏不倚,点在鬼头刀力道将发未发的刀脊之上!
“铛!”
一声清越的撞击声响起。胡猛只觉刀身上传来一股不弱的内劲,虽未能完全化解他的力道,却成功地将他的刀势引偏了三寸!就是这三寸之差,令狐冲压力骤减,原本需要全力闪避的一刀,此刻只需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
“好!”令狐冲赞了一声,剑招立变,如狂风暴雨般攻向胡猛,太岳三青峰、无边落木,剑光霍霍,尽显华山剑法之精妙。
胡猛又惊又怒,挥刀猛砍,刀法大开大合,刚猛无俦,每一刀都势大力沉,想要凭借力量压制二人。但梁发与令狐冲配合极为默契,一人主攻,另一人便从旁策应,或牵制,或干扰,或格挡。
梁发将混元功的内力运转周身,虽未使用《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但易筋锻骨篇对他身体素质的改善已然显现。他步伐沉稳,出手时机拿捏得极准,往往在胡猛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以沉稳厚重的剑招直击其破绽,逼得他不得不回防。他的内力不如胡猛狂猛,却精纯凝练,每每与鬼头刀碰撞,虽被震得手臂微麻,却总能凭借扎实的根基和巧妙的角度化解大部分力道,稳稳守住阵脚。
令狐冲则充分发挥其剑法灵动、身法迅捷的特点,如同穿花蝴蝶,在胡猛狂猛的刀光中穿梭自如,剑招奇险莫测,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让胡猛防不胜防。
二人一正一奇,一稳一快,攻守之间转换自如,竟将胡猛这身经百战的悍匪逼得手忙脚乱,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施展。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不深,却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和心神,加之蒙汗药的药力不断侵蚀,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刀法也渐渐散乱。
“吼!”胡猛不甘地怒吼,拼尽最后力气,一招“夜战八方”,鬼头刀舞得如同风车般,想要逼退二人。
“困兽之斗!”令狐冲冷笑一声,给梁发使了个眼色。梁发会意,猛地踏步上前,不再闪避,运足内力,长剑横架,使出一招“铁门闩”,硬生生架住了胡猛这含怒一击!
“铛!”巨响声中,梁发身形微晃,脚下生根,竟半步未退!混元功的扎实根基在此刻展露无遗。
而就在胡猛力道用老,身形微滞的瞬间,令狐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其侧后方,长剑如毒蛇出洞,快如闪电,直刺其后心!
胡猛察觉背后风声,想要回刀已然不及,只得奋力向前一扑,试图避开要害。
“噗嗤!”
长剑虽未刺中后心,却深深扎入其右背,透体而出!
胡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向前扑倒,鬼头刀脱手飞出。他还想挣扎,梁发的剑尖已然点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僵住。
“你们……嵩山……左……”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头一歪,气绝身亡。至死,他都未能给这两个配合无间的华山弟子造成真正的威胁。
梁发收剑入鞘,与令狐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轻松。这场预料中的恶战,因为默契的配合和恰当的战术,竟赢得颇为顺利。
“三师弟,你这内力是越发深厚了,硬接那厮一刀竟能一步不退!”令狐冲拍了拍梁发的肩膀,由衷赞道。
梁发谦逊一笑:“大师兄剑法精妙,才是制胜关键。”
二人不再多言,开始清理战场,解救被掳女子,清点贼赃。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方才激战正酣之时,在远处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树冠之中,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静静地伫立着。岳不群目光幽深,将场中二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梁发那沉稳如山、内力精纯的表现,尽数收入眼底。他脸上无喜无悲,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似有赞许,有探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直到战斗结束,他才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梁发若有所觉,抬头望向那处树冠,却只见枝叶随风轻轻摇曳,并无异样。他只当是山风,并未放在心上。
二人好不容易将几十号昏睡或萎靡的贼寇用山寨里现成的绳索捆成了一个个动弹不得的“粽子”后,梁发与令狐冲都松了口气。即便是用了蒙汗药,这番捆绑也耗费了他们不少气力。
“这些腌臜货色,平日里作威作福,如今倒是老实了。”令狐冲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满地蠕动的贼人,撇了撇嘴。
梁发则更关心被掳来的女子:“大师兄,我们去找找被关押的人。”
两人穿过混乱的聚义厅,在后寨一处把守森严的木棚里,找到了那二十多名被掳来的女子。她们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蜷缩在一起,如同受惊的鹌鹑。
见到梁发和令狐冲持剑进来,她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惊呼声此起彼伏。
“诸位姑娘莫怕!”梁发上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温和沉稳,“我们是华山派弟子,奉师命前来剿匪。贼首已然伏诛,余众皆已被擒,你们安全了。”
“华山派?”女子们闻言,惊惧稍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华山派在附近名声不错,乃是名门正派。
就在这时,梁发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女子格外显眼。她虽同样穿着破旧衣衫,脸上带着尘土,却难掩其窈窕身段和姣好面容。与其他女子惊恐无助不同,她虽然也低着头,但眼角眉梢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即便在此等狼狈境地下,依旧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妖娆姿态。梁发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此女气质颇为特殊,不似寻常村姑,但此刻救人要紧,他也并未深想,只当是乱世中一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
他朗声道:“我等通知此地里正报官,稍后官府便会来人处置这些贼寇。现在,请诸位随我们到前面稍作休整,我们会分发些盘缠,大家便可各自归家与亲人团聚了。”
听闻可以回家,大部分女子都喜极而泣,纷纷向梁发和令狐冲磕头道谢。
安抚好众女子,梁发与令狐冲又在山寨中仔细搜索,最终在一处极为隐蔽、设有机关的石壁后,发现了一个暗室。打开暗室,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令狐冲和心有准备的梁发,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暗室内堆放着数十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锭、黄澄澄的金器、各色珠宝首饰以及大量的铜钱!其数量之巨,远远超出一伙寻常山贼所能积累的财富。
“这……”令狐冲咋舌,“这帮贼厮,竟是如此富庶!怕是劫掠了不少过往富商,甚至……可能与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有关。”他想到了胡猛临死前提及的“左”字。
梁发眼神闪烁,沉吟片刻,低声道:“大师兄,此事蹊跷。如此巨款,若尽数上缴官府,恐怕层层盘剥,最终能用到实处的十不存一,甚至可能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若……我们暂且取用一部分,带回山上,也好充实门派用度,以备不时之需。”他想到未来华山派可能面临的危机,觉得手中有些钱财总是好的。
令狐冲虽觉私自截留有些不妥,但他本就不是拘泥礼法之人,加之对梁发极为信任,也觉得这笔不义之财若能用于正道,比落入贪官污吏手中强得多。他点了点头:“三师弟所言有理,就依你。”
两人当机立断,挑选了一些易于携带、价值较高的金锭和珠宝,仔细包好,藏在身上。剩余的财物依旧留在暗室,准备交由官府处理,也算有个交代。
回到前寨,梁发将从贼赃中取出的一部分金银,分发给那些急于归家的女子,作为她们的路费和安家之用。女子们千恩万谢,各自领了银钱,在山贼们被里正带人押走之后,也陆续相互搀扶着下山去了。
然而,仍有五名女子站在原地,面露茫然与凄楚,并未离去。为首一人,正是梁发之前留意到的那个身姿妖娆的女子。她此刻抬起头,露出一张虽然沾染尘土却依旧能看出妩媚风情的脸,眼角挂着泪珠,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她对着梁发盈盈一拜,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恩公在上,小女子柳如烟,叩谢救命大恩。”
她身后四名女子也一同跪下。
柳如烟泣声道:“恩公,我等几人,或家人已遭贼害,或被家人所弃,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天下之大,竟无我等容身之所。恳请恩公垂怜,允许我等追随左右,为奴为婢,报答恩情,只求有一口饭吃,有一瓦遮头。”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梁发看着眼前这五个可怜女子,尤其是那柳如烟,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软。他虽觉带着几个女子回山颇为不便,师门规矩森严,恐有非议,但看着她们绝望的眼神,终究硬不起心肠拒绝。他叹了口气,道:“柳姑娘请起,诸位姑娘请起。既然你们无处可去……暂且先随我们下山安顿吧。只是我华山派乃清修之地,恐不便收留,容我再为你们寻个稳妥的去处。”
柳如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连忙再次叩首:“多谢恩公!恩公大德,如烟没齿难忘!”
梁发转向令狐冲,道:“大师兄,劳烦你照看这些女子,防止有贼寇卷土重来,我上山把此事禀告师傅。”
令狐冲看着那几名楚楚可怜的女子,尤其是那风情万种的柳如烟,虽觉有些麻烦,但他本性侠义,又是梁发所托,便爽快应承下来:“三师弟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定在此护住她们周全。”他自诩正人君子,对女色并无邪念,只觉得保护弱小乃是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