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管小玲,金严军跟疯了似的,“小玲!小波!你们不是跟史殿林一伙的?他不在这,就先拿你们开刀!”喊完“啪”一下又扣了扳机,这一枪直愣愣朝着小玲两口子打过去。
小玲吓得赶紧拽小波,可小波还没从刚才那枪的愣神里缓过来,脚跟钉在地上似的,咋拽都不动。
就这一愣的功夫,江元刚想冲过去拉一把,“当”的一声,五连发的枪声在大街上炸响,小波后背硬生生挨了一枪,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紧接着猛地转过身,死死把小玲搂在怀里,搂得特别紧,紧得小玲都喘不上气。
小玲还想挣扎着看他伤哪了,可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后背一沉。
金严军的人已经冲到跟前了,手里的砍刀明晃晃的。
江元在旁边急得直喊:“快!兄弟拿家伙!”话还没说完,就有俩人朝着他“砰砰”开了两枪,江元赶紧猫着腰躲到剧院门口的柱子后头不敢探头。
金严军的人没管江元,径直走到小波跟前,枪管子直接顶在小波后背上,语气阴嗖嗖的:“走?你还想往哪走?”
“砰”又是一声枪响。
小波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跟漏气似的,可搂着小玲的胳膊一点没松,还是那么紧,紧得小玲能感觉到他后背的热乎气,还有顺着衣服渗过来的血。
“老公!老公!”小玲哭着拍他的背,可小波啥动静都没有了,胳膊慢慢软下来。
“史殿林呢?史殿林在哪?”金严军踹了小波一脚,见人没反应,又朝着小弟喊,“进去找!给我进去搜!”
一帮人“呼啦”一下就冲进了红星剧院,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史殿林的影子都没看着,那时候还不到饭点,剧场里除了几个擦桌子、扫地的服务员,啥人没有。
一个小弟跑出来喊:“严哥!没在这!里头就俩服务员!”
“没在?没在就砸!”金严军眼睛红得吓人,“把这地方给我砸了!让聂磊知道,跟我金严军作对,是啥下场!”这话一落,小弟们跟疯了似的,抄起椅子砸桌子,拿起酒瓶子砸玻璃,剧场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没完没了,没一会的功夫,座椅翻了一地,桌子碎成了块,窗户玻璃全被砸烂,现场狼藉一片。
金严军把剧院砸完,一点没发怵,领着三十来号兄弟往那几台绿皮面包车上一钻,临上车前还回头指着江元,“江元!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了!红星大剧院这地界的保护费,往后每月按时给我送钱!敢少一分、早就有着瞧瞧。”
喊完“轰隆”一脚油门,面包车屁股冒股黑烟,顺着泰安老巷的马路溜得飞快,眨眼就没了影,逃之夭夭的,连个车辙印都没特意擦。
江元在后头猫到彻底听不见发动机的“嗡嗡”声,才敢出来、刚往小玲和小波那边挪了两步,就听见小玲“妈呀!”嗓子直接崩了,哭得身子直抽抽,连气都喘不匀,差点背过去。
江元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伸手想把小波从她身上轻轻拉开,刚一碰小波的肩膀,就感觉人软得吓人,跟没了骨头似的。“别慌!别慌!”江元一边喊一边小心地把人平放在地上,蹲下来低头凑到小波鼻子跟前一摸,心里头“咯噔”一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腮帮子都往下塌着,嘴唇泛着紫,明摆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他哪顾得上别的,膝盖“咚”一声磕在地上,跪下来就给小波掰开嘴做人工呼吸,俩手攥成拳头,按在小波胸口上往下压,一下、两下,急得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小波染血的衣裳上,晕开一小片湿印子。
这时候红星大剧院里的小弟们也都跑出来了,一个跟着江元混了五六年、叫“大刚”的小弟赶紧冲过来拉他胳膊:“元哥!别摁了!别做这心肺复苏了!真没用!”
江元红着眼珠子回头骂:“放你娘的屁!不摁咋整?就眼睁睁瞅着他死吗?”
“不是咱不救!”大刚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调了,“你没瞅他后背上那窟窿?五连发打的!已无明显生命特征’,心肺早停了!你越使劲摁,他身上的血淌得越多,不光救不活,还得让他走得不安生”
江元的手“啪”一下僵在半空中,低头盯着小波脸白得跟糊了层纸似的,刚才还微微动着的眼皮,这会儿彻底耷拉下来,连一点动静都没了。
就这么一两分钟的功夫,刚才还在剧院门口跟他递烟、笑哈哈唠“昨个小卖部卖了多少瓶啤酒”的人,说没就没了。
江元咬着后槽牙,牙床子都咬酸了,腮帮子鼓得老高,可再咋不敢信、再咋不愿意认,也得接这个茬。
旁边的小玲早趴在小波身上哭瘫了,一遍一遍喊“小波、小波”,声音哑得跟破锣似的,喊到最后连声都发不出来,就剩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小波的脸上,顺着下巴颏流进脖子里。
江元缓过神,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沉得厉害,跟压了块石头:“妹子……节哀,小波……走了。”
这话一出口,小玲哭得更凶了,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想撑着起来都没力气,直接瘫在地上,手还紧紧抓着小波的衣裳不撒开。江元心里也堵得慌,混道这么多年,砍伤、砍残的事见多了,可这么憋屈的死法真少见:哪怕让人砍七八刀、砍十刀,就算砍着动脉、砍着神经,赶紧往医院送,找大夫输血、缝伤口,好歹能抢条命;可五连发不一样,金严军那伙人打仗就是愣头青,不管不顾的,枪里全给你装满子弹,离着才两米远,枪管子几乎都贴到小波后背上了,“砰”一声下去,子弹直接打穿了,人当场就应声倒地,半点救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救不过来,也得送医院!”江元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汗和刚溅上的血蹭掉,冲小弟们喊,“大刚、小涛,你俩去剧场里找块干净的白布,把小波裹上,抬上后边那台桑塔纳,好歹让大夫给收拾收拾仪容,擦把脸、捋捋衣裳,别让他就这么埋汰着走!”
俩小弟赶紧应着,跑回剧场里翻出块白粗布,小心地把小波裹上,俩人一边一个架着,慢慢往车上抬。
小玲想跟着去,刚站起来腿就软。
江元赶紧伸手扶着她,慢慢往车边送,自个也跟在旁边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急诊室,穿白大褂的大夫跑过来,掀开裹着的白布瞅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小波的颈动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摇着头叹口气:“别折腾了,心肺功能早停了,瞳孔都散了,没救了,你们赶紧准备后事吧。”
没一会,护士拿了个白色的塑料袋过来,把小波装进去,“哗啦”一下拉上拉链,推着小推车送进了太平间,对准一排冷柜里的一个空位置,“哐当”一声就塞了进去,关上门的瞬间,连点热乎气都没剩。
小玲扒着太平间的门框,死活不让关,哭得快背过气去:“别推他进去!那里边多冷啊!他打小就怕冷,冬天连凉水都不敢碰,你让他在这待着,他得多难受啊……”
江元拉了半天,才把哭脱力的小玲拽到走廊的长椅上。
小玲缓过点劲,突然“噗通”一下就给江元跪下了,膝盖砸在水泥地上,响得吓人。
江元赶紧伸手去扶,可小玲死活不起来,眼泪还在往下掉,声音哑得听不清:“元哥……你得给小波报仇啊……金严军那孙子……不能让他就这么算了……”
江元心里头也挺难受,他跟小玲、小波在红星剧院跟前处了小半年,平时没事就凑一块唠嗑,小波还总往剧场里送水、递烟,赶上饭点还喊他们去小卖部旁边的小馆吃碗面,哪能没感情?他蹲下来,扶着小玲的胳膊,语气硬得跟铁似的:“妹子,你起来。
这仇,不用你说,我江元也得报金严军敢动聂磊的人、砸聂磊的场子,这梁子,咱跟他结死了!”
江元赶紧伸手把小玲扶起来,俩手攥着她的胳膊,声音发沉:“妹子,妹子,你先起来元哥在呢。”
小玲还在哭,眼泪顺着脸往下淌,抓着江元的胳膊不撒手,颤着声问:“元哥……小波没了……你能不能给他报仇?你能不能……”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话没说完又开始抽抽。
江元瞅着她这样,心里头跟扎了刀子那样,在他心脏上反复揉、反复拧,闷得他喘不上气。他见过道上的生死,可这会瞅着小玲哭到脱力,想着小波平时递烟、唠嗑的实在劲,那股子撕心裂肺的难受,一下就涌上来了。
他赶紧拍着小玲的后背劝:“妹子,别哭了,别哭了啊。从今起,你就是我江元的亲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跟小波表面上是同事。他在饭店跑堂,我在剧场盯摊,可背地里早处成兄弟了。”
江元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哑,“平时没事就凑一块喝酒,他那性子,实在,不耍滑头,我瞅着就稀罕。
现在他咣当一下就没了,我心里比你还疼,可咱不能乱!”
他顿了顿,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十来个小弟,“我就带这十多个人,能干啥?
金严军那伙人你也看着了,下手多狠不是一般的混子,是奔着往死里打咱来的!现在最该干的,是往上头汇报,找磊哥拿主意。”
说完,江元掏出手机,手指头都有点抖,当场就给聂磊拨了过去。
电话“铃铃”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江元,随手接起来,“喂?江元,咋了?泰安那边挺顺的吧?”
“磊哥!出事了!剧场出事了!旁边那饭店也出事了!”江元的声音急得变调,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慌劲。
聂磊手里的茶杯“咚”一下搁在桌上,“噌”地就站起来了,“出啥事了?
“店让人砸了,而且……”江元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小波,在饭店里跑堂的那小子。你见过一两回,挺实在那个。”
聂磊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哦,那小子,我有印象,瞅着挺本分的。他咋了?出事了?”
“不是出事了……”江元的声音压得低,带着颤,“磊哥,小波……被销户了。”
“你说啥?”聂磊的声音一下就冷了,刚想问第二句,手里的电话“啪”一下掉在地上,屏幕摔得黑了一块。
他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电话,愣了能有五六秒钟,连旁边人喊他都没听见。
电话那头的江元急了,“磊哥!磊哥!你听见没?”
聂磊这才缓过神,弯腰把电话捡起来,屏幕亮了,声音还在传过来。他捏着电话,语气沉得吓人:“谁干的?”
“金严军!”江元赶紧说,“山东泰安本地的老痞子、老社会,刚从监狱里出来没俩月。
一开始是过来跟咱收保护费,那时候史殿林在这,把他给打了。结果他不知道从哪凑了点钱,整了几把五连发。
“我这边人少,没抵挡住……小波为了护着小玲,后背让人喷了两枪,直接就……没了。”
“我他妈现在就去泰安!”聂磊咬着后槽牙,话里带着火。
“磊哥,你……你不用亲自过来吧?”江元愣了一下,赶紧说,“咱先让财务那边准备点钱,赔给小波家里人。他是咱的员工,也是咱的兄弟,这钱必须给。”
“赔?”聂磊冷笑了一声,嗓门一下就炸了,“我聂磊的员工让人销户,我的店让人砸了,光赔钱就完了?我能不亲自去一趟吗?!那饭店、剧场的员工咋看我?跟着我的兄弟们咋看我?啊?你他妈的这话说的不是扯淡吗!
“江元!你他妈在泰安给我丢了条人命!”聂磊攥着电话,嗓门炸得跟响雷似的,是真急眼了,他心里头又气又堵,想骂金严军,可那人连影都抓不着,火没处撒,只能冲着江元来,“我当初让你替史殿林盯摊,是让你守着剧场、守着兄弟!不是让你眼睁睁看着人把店砸了、把兄弟给我整没了!”
电话那头的江元也急了,声音带着委屈:“哥!这事能全怨我吗?金严军带着几十号人,拿着五连发冲过来,我就带十多个兄弟,根本顶不住!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别他妈瞎折腾!”聂磊吼了一句,“啪”一下把电话撂了。
他站在酒店套房里,转身就给于飞拨了过去,于飞是他身边最得力的骨干,手底下管着不少兄弟。
电话刚通,聂磊就说:“于飞,备人!泰安那边出事了,红星剧场的兄弟让人给销户了,店也让人砸了。”
于飞在那头愣了一下,不敢信:“啥?磊哥,咱在泰安的地界,谁敢动咱的人?这不是活腻歪了吗?”
“别他妈的废话,赶紧备人!”聂磊语气硬得跟铁似的,“不用多带,把身边三十来号骨干都带上,手里家伙事备齐,半个钟头后楼下集合,直接奔泰安!”
挂了电话,聂磊拿上外套就往外走,没半个钟头,三十来号兄弟都聚齐了,两台面包车、三台轿车,浩浩荡荡往泰安开。
车停在红星剧场门口,聂磊推开车门下来,一眼就瞅见蹲在剧场台阶上的小玲,小姑娘头发乱蓬蓬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身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血印子。
小玲一抬头看见聂磊,也认出他了,之前史殿林在这的时候,聂磊过来过两回,谁都知道这是剧场和饭店真正的老板。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没等聂磊走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声音哑的说:“磊哥!你可得帮帮我……小波他……他没了,他家条件本来就差,这一下……这一下天就塌了……”
聂磊赶紧走过去,伸手把她扶起来,俩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但稳:“妹子,起来说话。你放心,小波是我的兄弟,他的事,我管,而且管到底,绝对不让他白死。”
他转头瞅了眼站在旁边的江元,又看向小玲,“妹子,你跟小波订了婚,这事跟他家里人得有个交代,也就你去才最合适你说呢,账上需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用多少,我给多少。”
江元和小玲都愣了,俩人本来都琢磨着钱的事。
小玲心里头早有个谱儿:那年代混道的,底下兄弟要是没了,给个三五万、最多七八万就顶天了,她甚至都做好了拿五万块钱的准备,能给家里边凑活着办后事就行。
江元也琢磨,磊哥能给个十万块钱,就已经够意思了。
小玲抿了抿嘴,刚想开口说“五万就行”,聂磊先说话了:“这么着,给小波家里准备五十万。王群利,你现在就联系财务,把钱转过来,让妹子随时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