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论持续发酵,“护校联盟”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将塔寺中学搬迁事件推向了风口浪尖。《九峰日报》的跟踪报道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至更广的范围,省媒的个别栏目也以“基层教育保卫战”为题进行了侧面报道。这股强大的民意压力,让九峰县县委大楼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
县委书记王华的压力陡然增大。一方面,市里有领导打电话询问情况,语气虽未明确表态,但“注意影响”、“稳妥处理”的叮嘱本身就带着重量。另一方面,他办公桌上开始出现一些匿名的举报信,内容直指塔寺中学搬迁决策过程不透明,质疑背后存在利益输送,甚至隐晦地提到了某个与林氏集团关系密切的“关键人物”。这些举报信如同定时炸弹,让王华不得不更加审慎。
之前那股推动搬迁的无形力量,在这股强大的舆论反制和潜在的调查风险面前,似乎悄然收敛了锋芒。相关的批复文件被暂时压了下来,各种催促的电话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县委办下发的一个通知:要求塔寺乡党委政府就塔寺中学发展问题,提交一份详细、可行的规划报告,重点阐述保留原址的前提下,如何实现学校的振兴发展,并确保资金使用规范透明。
接到通知,李冰和秦赐都明白,这是较量进入相持阶段的信号。对方退了一步,但并未放弃,而是在用更“合规”的方式施加压力——用一份近乎苛刻的报告要求,来检验塔寺乡的决心和能力。如果报告无法通过,或者后续执行出现纰漏,搬迁的动议随时可能被重新提起。
“这是阳谋。”李冰指着通知,对秦赐说道,“他们想看我们是不是真有金刚钻,也想看看我们这股劲头能坚持多久。”
“那就让他们看看。”秦赐眼神坚定,“这不仅是一份报告,更是我们塔寺乡对未来的承诺书。”
就在秦赐全力投入报告撰写,协调各方资源,细化教师小区选址和建设方案,完善基金会章程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一个傍晚,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来人是县自然资源局的一位副局长,姓刘,平时与秦赐并无太多交集。他寒暄几句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推心置腹:
“秦乡长,年轻有为,魄力十足,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啊,有些事,未必需要这么较真。塔寺中学那块地,牵扯复杂,水很深。你为了公家的事,把自己陷进去,不值得。”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只要你在报告里……稍微模糊一下教师小区用地和资金来源的细节,留下一些‘操作空间’,之前公路项目的一些不愉快,可以一笔勾销。而且,对方愿意个人出面,协调一笔可观的‘赞助’,直接打入你们那个基金会账户,保证比你们现在辛辛苦苦募捐来的只多不少。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办公室里灯光柔和,刘副局长的话语却带着一股冰冷的黏腻感,试图缠绕上来。这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也是不动声色的威胁。
秦赐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已是怒涛翻涌。对方果然还是这套,威逼利诱,试图从内部瓦解他们的防线。他们想用“既往不咎”和“个人赞助”来换取他对原则的妥协,对老师和乡亲们承诺的背叛。
片刻的沉默后,秦赐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局,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背后那位的‘慷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窗外暮色中塔寺中学教学楼的轮廓:“你看那所学校,它在那里几十年了,培养了无数人。它不只是几栋房子,它是很多人的根,是塔寺乡未来的希望。”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刘副局长:“我秦赐做事,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塔寺乡的百姓。该在报告里写清楚的,一个字都不会模糊。不该拿的钱,一分都不会要。至于以前的什么不愉快,我早就忘了。我眼里,只有塔寺乡以后怎么能更好。”
刘副局长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秦乡长果然……原则性强。好吧,话我带到了,怎么选择,在你。”他站起身,匆匆告辞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仓惶。
送走这位说客,秦赐独自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窗外,塔寺乡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际的星光连成一片。他知道,这次无声的较量,他顶住了。但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对方的手段会越来越隐蔽,压力也会从不同方向而来。
他拿起电话,分别打给了李冰书记和蒋涛。
对李冰,他简单汇报了刚才的情况。“书记,他们开始接触我了。”
李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顶得好!不要有顾虑,党委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七寸!”
对蒋涛,他则提醒道:“资金流向一定要万分小心,所有账目必须清晰合规,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另外,你也注意一下,可能会有人从你那边寻找突破口。”
蒋涛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放心吧老大,玩阴的?我之江大学高材生,混迹资本圈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他们最好别来惹我。”
放下电话,秦赐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是那份尚未完成的规划报告。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坚定。
这场无声的较量,远未结束。但他知道,守住底线,阳光操作,汇聚民心,就是最强大的铠甲。塔寺中学必须留下,塔寺乡的根基,不容动摇。他要用一份无可挑剔的报告,和接下来扎扎实实的行动,赢得这场关乎未来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