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踏着晨露往南疾行，怀中青冥草用布帛裹得紧实，凉意透过布料渗进衣襟，与心口玉珏的温意交织，成了暗夜里唯一的锚点。雾色褪去时，他已走出密林，眼前是连绵丘壑，山路崎岖，偶有樵夫足迹，却不见人烟。行至正午，日头灼烈，肩头旧伤被汗渍浸得发疼，他寻了处山涧歇脚，刚掬水泼在脸上，便听见林间传来窸窣响动。
他猛地攥紧弯刀，藏身石后望去，见两名灰衣人扛着个少年从林中走出，少年手脚被捆，嘴里塞着布条，挣扎间眼底满是愤懑。灰衣人腰间未悬蛇纹令牌，却面色凶戾，路过山涧时停下饮水，其中一人沉声道：“这小子是落霞派的弟子，抓回去交差，能换不少赏钱。”
落霞派乃江湖小派，素来与人为善，怎会遭人掳掠？林砚眉头蹙起，想起青竹坞覆灭时的惨状，指尖不自觉收紧。少年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转头看来，眼神里满是求救。林砚正犹豫间，忽闻其中一名灰衣人笑道：“听说暗阁在悬赏捉拿带玉珏的小子，要是遇上，可比抓这小崽子划算多了。”
“玉珏”二字入耳，林砚心头一凛，知晓这二人与暗阁或许有所勾连。他不再迟疑，待灰衣人俯身饮水时，猛地从石后冲出，弯刀劈向左侧人的手腕。那人猝不及防，手中水瓢落地，手腕被划开一道血口，痛呼着后退。另一人见状，抬手抽出腰间短棍砸来，林砚矮身避开，转手将弯刀抵在其脖颈处，冷声道：“放开他。”
灰衣人被刀光慑住，颤巍巍松开捆着少年的绳索。少年吐掉布条，揉了揉手腕，咬牙踹了灰衣人一脚：“狗贼，敢抓我落霞派弟子！”林砚怕引来更多人，抬手劈晕两名灰衣人，拽着少年往山林深处退去，直至看不见山涧身影，才停下脚步。
“多谢兄台相救，我叫陆明远，乃落霞派弟子。”少年拱手道谢，目光落在林砚腰间弯刀上，见刃口沾着血迹，又看了看他肩头旧伤，“兄台似是与人搏杀过，可是遇上了暗阁的人？”
林砚颔首，未多言身世，只问：“你为何会被他们掳走？”
“近日暗阁四处掳掠江湖门派弟子，逼问各门派秘辛，我门派遭袭，师父让我突围求援，却在路上被这二人截住。”陆明远眼眶泛红，“不知师父和师兄弟们如今怎样了。”
暗阁竟已猖狂至此，连小门派都不肯放过。林砚想起苏清辞说的“断江湖人生路”，心头愈发沉重：“你要往何处求援？”
“衡山清虚道长，师父说他素有侠义之心，定会出手相助。”陆明远抬眸，见林砚神色微动，忽然反应过来，“兄台莫非也要去衡山？”
林砚点头，将苏清辞的嘱托简略提及。陆明远面露喜色：“那正好，我熟稔衡山路径，可与兄台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林砚思索片刻，知晓自己不认衡山路途，有陆明远相伴确是稳妥，且落霞派与暗阁无冤无仇却遭迫害，与他境遇相似，便应了下来。二人简单休整后，顺着陆明远指引的方向往南而行，陆明远性子爽朗，一路说着江湖轶事，驱散了些许赶路的沉闷，只是提及门派时，眼底总会泛起难掩的担忧。
行至第三日傍晚，二人抵达一处小镇，镇上行人稀少，店铺多有关门，偶有往来者，也皆是面色匆匆，透着几分惶恐。“往日这小镇热闹得很，如今怎成了这般模样？”陆明远诧异道。
林砚留意到街角墙壁上贴着告示，走近一看，竟是暗阁张贴的悬赏令，画像虽有些模糊，却与自己身形神态相似，悬赏金额极高，末尾还标注着“携半枚玉珏者，见之即报，赏黄金百两，违抗者立诛”。
他心头一沉，抬手将告示撕下，揉成纸团塞进怀中：“暗阁已追至此地，我们需尽快离开，莫要暴露行踪。”
陆明远见状，也知事态紧急，点头应下。二人寻了家偏僻客栈，只开了一间房，刚进房门，便听见楼下传来嘈杂声响，夹杂着黑衣人的呵斥。林砚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望去，见十余名黑衣人涌入客栈，腰间蛇纹令牌格外扎眼，领头者正是那日在密林逃脱的黑衣人。
“是暗阁的人，他们追来了！”陆明远凑到窗边，声音发颤。
林砚攥紧弯刀，目光扫过房间，见墙角有扇通风窗，尺寸虽小，却能容人钻出：“从这里走，往镇外山林跑，分开突围，衡山脚下汇合。”
陆明远点头，刚要爬向通风窗，房门便被一脚踹开，黑衣人蜂拥而入，弯刀劈向二人。林砚推了陆明远一把，让他先逃，自己挥刀迎上，弯刀与黑衣人的兵器相撞，火花四溅。他肩头旧伤复发，力道渐弱，却咬牙不肯退让，玉珏贴在胸口发烫，似是在呼应他心底的不甘。
陆明远从通风窗钻出，见林砚被黑衣人包围，想转身回去相助，却听见林砚嘶吼：“走！去衡山报信！”他眼眶通红，知晓自己留下只会拖累林砚，咬牙转身往镇外跑去，身后兵器碰撞声与嘶吼声交织，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林砚挥刀劈倒两名黑衣人，后背却被弯刀划开一道长口，鲜血瞬间浸透衣衫。他力气耗尽，被黑衣人踹倒在地，弯刀脱手飞出，领头者上前一步，踩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他怀中露出的半枚玉珏上，狞笑出声：“总算抓到你了，拿上玉珏，回去复命！”
黑衣人伸手去夺玉珏，林砚拼尽全力挣扎，张口咬在对方手腕上。领头者吃痛，抬脚狠狠踹在他胸口，林砚喷出一口鲜血，视线渐渐模糊，却仍死死攥着玉珏，不肯松手。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飞来数枚银针，精准刺中几名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应声倒地。领头者见状大惊，刚要转身，便被一道白影闪过，咽喉处被划开一道血口，轰然倒地。
林砚艰难抬头，见一名白衣男子立在房中，白衣胜雪，腰间佩剑泛着冷光，面容俊朗，眼底却无半分温度。男子俯身捡起林砚掉落的弯刀，递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怀中玉珏上，淡淡道：“跟我走，暗阁的人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