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爷爷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看了看依偎在老伴身边的孙女，终究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对孙女性子的了解。
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清禾这丫头的脾气，你们不清楚，我和你奶奶还能不知道，她主意正，认准的事，那是八匹马加上火车头也拉不回来。”
老爷子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伸手，用力拍了拍裴砚舟依旧紧绷的肩膀，既是安抚，也是认可：“好在啊，老天保佑，现在人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一个不少，还带回来两个。”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是天大的喜事！”
他转而看向还在抹眼泪的老伴，声音洪亮起来：“老婆子，别哭了，快擦擦眼泪，咱们老谢家今天这是四喜临门啊。”
“星渊‘死而复生’回来了，星辰失而复得找到了，清禾有喜了，砚舟也平安归来，这是多大的福气……该高兴，该大笑才对！”
屋内的气氛，在老爷子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中，终于再次转向了欢快和喜悦。
谢奶奶被老伴感染，也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头子你说得对，是四喜临门，是大喜事，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后怕了。”
“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去集市，挑一只最肥最嫩的老母鸡回来，给咱们清清好好补补身子，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不，说不定是更多人补呢！”
谢爷爷笑着点头，用公筷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夹了一筷子菜，朗声道：“对，多吃点，都多吃点。”
只是，在他笑容的背后，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要是……要是此时，儿子谢知远和儿媳苏晚秋也能有消息，哪怕只是知道他们在哪里，是否安好，那他们这个家，就真真正正地算是大团圆了。
悄悄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将那瞬间涌上的酸楚和遗憾强压下去，随即又扬起更灿烂的笑容，招呼着孩子们吃饭。
几天后，谢清禾在裴砚舟，还有谢爷爷谢奶奶的陪同下来到军区总院进行产检。
却没想到，这次检查直接将之前的喜悦刷新，升级为了一场席卷全家的、堪比八级地震的震惊与无措。
妇产科主任办公室内，气氛原本是轻松而期待的。
妇产科主任拿着刚刚出来的详细检查报告，又仔细对照着刚才超声的影像，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惊叹和由衷祝贺的笑容。
她看向紧张等待的一家人：“恭喜啊，裴营长，谢同志，你们啊，要准备的东西可得比常人多些”
“裴营长，你媳妇儿怀的，可不是双胞胎，是三胞胎，三个孕囊，三个胎心音，都很有力！”
“三……三胞胎？”
诊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刚才还浮动着细微交谈声的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空，凝固成了实体。
谢奶奶脸上的笑容僵住，谢爷爷拄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所有人都像是被瞬间施了定身法，愣在当场，消化着这个远超预期的消息。
就在“三胞胎”三个字砸进耳朵的瞬间，裴砚舟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向后踉跄了一大步，脊背“咚”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白色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巨大的冲击让他耳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三、三个？”
裴砚舟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第一个从震惊的泥沼中挣扎出来。
声音因为震惊变了调，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置信的颤抖：“医生……主任，您……您确定没看错吗？”
“仪器会不会有误差，不是双胞胎吗，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三个……三个了？”
裴砚舟得知谢清禾怀孕的时候，真的是高兴的差点要疯掉。
前后两辈子，他第一次结婚，第一次为人夫，第一次为人夫，不是不期待与清清血脉相连的孩子。
只是在听到“三胞胎”这个词的瞬间，脑海里所有关于新生命的美好憧憬，就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后怕彻底淹没了，吞噬了。
他的清清，那个在枪林弹雨中都能与他并肩、纤细单薄的身影，要怎么去承受三个孩子同时在腹中成长所带来的重量和难以想象的负荷。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根本无法与后世相比。
剖腹产技术也没有普及，且风险极高，术中术后感染、大出血……
任何一个名词都足以让他这个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人心惊肉跳。
就算是医疗发达的后世，新闻里也偶有妇人因生产而出事的报道，更何况是现在。
三胞胎，意味着孕期各种并发症的风险成倍增加，意味着生产的难度和危险系数更是呈几何级数攀升。
早产、难产、产后大出血……这些可怕的词汇像失控的走马灯一样在裴砚舟脑海中疯狂旋转。
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慈祥的妇产科主任推了推眼镜，指着b超屏幕上那几个清晰的小黑点，笑呵呵地，语气十分肯定：“错不了，裴营长，你看这里，一个、两个、三个孕囊，看得清清楚楚。恭喜你们啊，这可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天大的福气降临到你们家了啊！”
“啪嗒！”
谢奶奶手里那个装着红彤彤苹果的布兜，直接掉在了地上，苹果滚落一地，她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之前听到孙女怀了双胎她就担心的七上八下的，这会听到三胎，目光在医生笃定的脸上、孙女那才刚刚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以及旁边同样被震得魂飞魄散、半晌说不出话的老伴身上来回扫视。
半天，谢奶奶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也是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哎哟喂……老天爷啊……这……这真是……”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竟然不知道该先高兴家里人丁兴旺，还是该先发愁孙女这娇弱的身子骨要怎么熬过这一关。
谢奶奶下意识地想喊“老天爷”，话到嘴边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家，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诊室，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憋得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