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僵的指尖触到热源时,成小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粗糙的搪瓷碗缘抵住他开裂的嘴唇,滚烫的米粥混着姜丝的辛辣滑过喉咙,他才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昏黄的钨丝灯泡,在低矮的木梁下摇晃。空气里弥漫着柴火、草药和陈旧木料混合的气味。
“慢点喝。”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口音。一个穿着靛蓝土布棉袄、满脸沟壑的老人正坐在火塘边,用木槌捣着石臼里的草药。火光在他古铜色的脸上跳跃。
成小驴挣扎着想坐起,却被浑身撕裂般的酸痛按回床板。他发现自己和阿强并排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身上盖着沉甸甸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阿强额头的伤口覆着捣烂的绿色草浆,呼吸平稳,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去了不少。
这里是哪里?
记忆如同断片的胶片,最后定格在暴风雪山脊上,阿强翻过身用体温为他抵挡风雪的瞬间,以及胸口那阵强行催动未知能力后、仿佛灵魂被抽空的剧痛和濒死感。
“阿伯……是您救了我们?”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老人头也不抬,继续捣药:“雪崩埋了半条山道,挖你们出来费了四捆麻绳。”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过来,“后生仔,仇家追到这份上,你们惹了阎王爷?”
成小驴心脏骤缩,下意识摸向腰间——车床刮刀还在。
“是生意上的对头。”他含糊道,目光迅速扫过这间简陋的木屋。除了一床一灶一火塘,只有墙角堆着兽皮和农具,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典型的守林人小屋。
老人不再多问,把捣好的药泥敷在阿强另一处淤青上。动作熟练沉稳。
危机暂缓,但疑虑如藤蔓疯长。
这荒山野岭,怎会恰好有个懂草药的守林人?陈金生的追兵呢?
他强撑着挪到窗边。木窗外是肆虐的雪幕,能见度不足十米。远处山峦模糊成团团暗影。这里似乎是半山腰的背风处,暂时安全。
但预知能力透支的反噬如影随形。
每次试图集中精神,太阳穴就像被钢锥穿刺。那曾浮现金融数据的胸口纹路,此刻只剩下皮肤下隐隐的酸痛,如同过度拉伸的肌肉。
他必须知道外界情况!
“阿伯,您这儿……有收音机吗?或者,能下山的地方?”他试探着问。
老人终于停下动作,深深看他一眼:“雪封山了,电台三天前就只剩杂音。”他用木槌指向窗外,“往下走十里是坟岗,往上走是断崖。”
绝对的信息孤岛。
成小驴攥紧窗棂,木质毛刺扎进掌心。于莉、白洁、秦淮茹、秦思雨……她们是否安全?陈金生发现他们失踪后,又会如何调整金融绞杀的计划?
无力感如同冰水淹没头顶。
突然,他目光定在火塘边——
那里扔着几个压扁的烟盒。不是本地常见的廉价品牌,而是……印着泰文的花体字?旁边还有半瓶苏格兰威士忌,标签被撕掉大半,但瓶底烙印的编码格式……
跨境货品?!
一个守林人,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退回地铺,假装整理衣物,手指却悄悄探向床垫下方。触到硬物——是本被油布包裹的笔记本。
趁老人去外间取柴的间隙,他飞快翻开。
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符号!
虽然不是金融数据,但那些频繁出现的“btc”、“xmR”缩写,以及“种子轮”、“离岸信托”等字眼,让他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这根本不是普通守林人的记录!
笔记本最新一页,用红笔潦草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几个坐标。其中一个被反复圈出的地点,旁边写着——“跨境信标,汛期启用”
跨境信标?
联想到那些泰国烟盒和苏格兰酒……一个荒谬却合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这间看似与世隔绝的木屋,很可能是某个地下资金跨境流动的临时中转站或观测点!老人或许就是看守人!
陈金生的资本触角,竟然已经延伸到这种荒僻之地?还是说,这属于另一股势力?
“看够了?”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小驴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脏狂跳。
老人抱着柴火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火塘的光影在他眸子里明灭。他慢慢走进来,将柴火扔进火堆,溅起一串火星。
“后生仔,” 他蹲下来,用烧火棍拨弄着炭火,声音低沉得如同山风,“有些浑水,蹚了就得淹死。”
他抬起眼皮,那目光不再是山野村夫的浑浊,而是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锐利和警告,直直刺向成小驴:
“追你们的那些人,手里攥着的可不是砍刀……是能隔着大洋抽筋剥皮的线。”
资本暗流的蛛丝马迹,在这暴风雪隔绝的深山木屋里,悄然浮现。
而成小驴和阿强,似乎无意中撞破了比陈金生更庞大的阴影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