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上的玉台浮在半透明的雾气里，那雾气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融化后凝成的，将整个玉台裹得若隐若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那温润的质感。台沿绕着串流萤似的星子，每颗都只有米粒大小，却亮得像缀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它们随着选手们的呼吸轻轻摇曳，映着选手们攥紧符纸的手——那些手有的骨节分明，有的纤细白皙，此刻都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昆仑玉磨的绘制台光可鉴人，连台下流云的影子都能清晰地映出来，更别说倒映着瑶瑶踮脚摆梨木盒的身影了——她身上月白裙的龙鳞纹是用银线绣的，蹭过台沿时，银线与玉石相触，竟蹭出串淡蓝的星子，像把撒在裙角的碎钻，一闪一闪地落进流云里。小乖缩在她怀里，圆滚滚的身子像团青色的糯米团子，龙爪扒着盒盖，好奇地探出小脑袋东张西望，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小声叫唤。阿九蹲在她肩头，蓬松的狐狸尾巴卷着支桃花枝小笔，笔杆只有手指长，笔尖沾着点粉色的桃胶，狐火在笔尖跳得正欢，把她小巧的下巴都映得暖烘烘的。
“楚哥哥又在瞪你啦～”阿九用毛茸茸的尾巴尖扫了扫瑶瑶的羊角辫，那辫子上还系着粉色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瑶瑶揉了揉被扫得有点痒的耳朵，抬起头，正好撞进太玄仙域弟子楚明撇着嘴的目光里。这青衫少年去年偷摘蟠桃园的桃，被她用“臭臭符”变成过偷油老鼠，当时他顶着圆滚滚的肚子，拖着条细长的尾巴，在桃树下吱吱叫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让瑶瑶忍不住想笑。此刻见她看过来，楚明立刻像被烫到似的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却还是忍不住嘟囔：“小孩玩意儿，拿桃胶当宝贝，能画出什么像样的符？”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玉台上却格外清晰，引得旁边几个弟子都偷偷朝这边看。
瑶瑶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扇了扇，突然把阿九尾巴上的小笔拿下来，往桃胶瓶里蘸了蘸——那桃胶是今早刚熬好的，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黏糊糊的，带着清甜的桃香。她对着楚明的方向虚点了一下——一缕透明的桃胶丝儿像调皮的小蛇，晃晃悠悠地飘过去，正好粘在他乌黑的发顶，瞬间开出朵指甲盖大的桃花，粉嫩嫩的花瓣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楚明正梗着脖子假装看别处，突然感觉头顶有点痒，伸手一摸，摸到朵软软的小花，他疑惑地抬头，看见周围弟子们都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憋着笑，他的耳朵“唰”地红到脖子根，像煮熟的虾子，跺了跺脚：“你、你又搞小动作！”
“楚哥哥上次画‘御风符’，把符纸画成毛毛虫，还是我用‘变变符’帮你改成柳叶的呀～”瑶瑶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数，小皮鞋在光滑的玉台上磕出清脆的响，像在敲小鼓，“再说了，桃胶是今早我和阿九去蟠桃园接的晨露熬的，比你用的朱砂纯三倍呢～”她仰着小脸，说得理直气壮，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两颗小星星。
评委席传来声低笑——青丘狐族长老正用雪白的狐尾掩着嘴，眼尾的狐纹都弯成了月牙形，显然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有趣。肖逸辰坐在长老旁边，一头银发如同上好的月光织成的丝线，垂在鎏金袍袖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茶水清澈，映出他俊美却没什么情绪的脸，可谁也没注意到，他悄悄把茶盏往瑶瑶的方向挪了挪，像是怕挡住自己看她的视线，那细微的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铜锣声突然炸响，“哐——”的一声，震得台沿的星子都抖了抖，符咒环节正式开始。瑶瑶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坐直身子，把小乖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小乖似乎知道主人要开始忙了，乖乖地蜷成一团，只露出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她从梨木盒里取出张符纸——那是用清晨带着露水的桃花瓣压的，每片花瓣都还带着晨露的凉，边缘卷着自然的小波浪，粉粉嫩嫩的，像刚从枝头上摘下来的，凑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她捏着符纸在阿九的狐火上轻轻晃了晃，桃香瞬间漫开，甜甜的，带着点青草的气息，连台边的星子都被吸引了，往这边飘了飘，像一群好奇的小萤火虫。接着她用小银勺舀了点温好的桃胶，混进朱砂里细细调匀，桃胶的黏稠让朱砂变得更加顺滑。笔尖落在符纸上，画出第一片桃花瓣——朱砂混着桃胶渗进纸纹，竟在花瓣边缘晕出层淡粉的光，像桃花刚开时沾着的朝露，晶莹剔透。楚明攥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有些发白，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再说话——他去年见过瑶瑶的“桃花落符”，只是散些碎花瓣，没什么特别的，可今日这符纸，竟像活了似的，每画一笔就有缕桃香绕着打圈，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最后一笔落下时，瑶瑶对着符纸轻轻吹了口气，像在给它加油鼓劲。符纸突然飘起来，在她头顶轻盈地转了个圈，“啪”地炸开——千万片桃花瓣飞出来，粉的、白的，像下了一场春天的雨。有的落在她发顶，像戴了朵小花；有的粘在小乖的龙鳞上，让小乖看起来更像个粉团；还有的飘到评委席，落在肖逸辰的茶盏里，漾开一圈淡粉的涟漪，把碧绿的茶水都染得温柔了。可下一秒，那些散开的花瓣又像有生命似的，慢慢聚成个半人高的桃花球，悬在她头顶，每片花瓣都泛着暖光，像一把用桃花做的伞，把她小小的身子护在下面。
“这是‘桃花落符’？！”东海龙君猛地直起身子，他青色的龙须都激动得翘起来了，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普通‘桃花落符’散而不聚，这丫头居然加了聚灵阵！”狐族长老摸着花白的胡子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指尖弹出一缕狐火碰了碰桃花球——火刚碰到花瓣就被温柔地裹住，变成一朵小火苗在球里飘来飘去，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不仅能聚灵，还能纳气！用来防御比‘金刚符’管用十倍！”他越说越高兴，连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测试环节很快开始，这是检验符咒威力的关键时刻。评委们扔出十个刻着攻防咒的木人，这些木人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看起来十分坚硬。楚明第一个上前，他深吸一口气，捏着“金刚符”往木人身上贴——符纸刚碰到木人就“咔”地裂了道缝，显然威力不够。木人挥拳砸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他赶紧狼狈地跳开，却还是被扫破了袖子，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引得观众席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沈清紧随其后，他是丹霞派的弟子，一向自视甚高，此刻攥着“缚灵符”刚要贴，符纸突然冒起烟——原来是阿九刚才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塞进去的桃花瓣被狐火点燃了，把咒纹烧得歪歪扭扭。木人毫不留情地扑过来，他手忙脚乱，不小心踩住了自己宽大的袖裙，“咚”地一声坐在地上，符纸飞出去，不偏不倚贴在木人脸上，变成一朵娇艳的大桃花，正好把木人的眼睛都遮住了，样子滑稽极了。
终于轮到瑶瑶。她抱着小乖，迈着小短腿站在木人前，头顶的桃花球散发着温暖的光。木人“吼”地一声扑过来，动作迅猛。桃花球突然展开，变成漫天飞舞的桃花雨，温柔却坚定地裹住木人的手脚。木人挣扎着，却像陷入了堆里，越缠越紧，最后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像个被绑住的稻草人。瑶瑶歪头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掏出张“变变符”往木人头上一贴——木人的脑袋瞬间变成个带绿叶的大桃子，粉粉的，还带着绒毛，看起来好吃极了。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肖逸辰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赶紧用茶盏挡住脸，却还是从茶盏边缘漏出点笑意，那笑意像冰雪初融，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太玄仙域掌门捋着胡子，都忍不住拍了拍手：“这丫头的心思，比我们这些老骨头活泛多了！”楚明的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螃蟹，他看着那个桃子脑袋的木人，又想起自己刚才裂开的“金刚符”，心里又羞又气，突然冲过来大声喊：“你用的桃胶是凌霄殿私产！违规！”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有些变调。
肖逸辰放下茶盏，声音像浸了冰，冷冷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护短的劲儿：“大赛规则第7条：允许使用任何天然材料。蟠桃园桃胶是所有弟子都能取的，何来‘私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明，带着一丝淡淡的威压，“倒是你去年偷摘桃，还是瑶瑶帮你求情，说‘楚哥哥只是想吃桃，不是故意的’，这么快就忘了？”
楚明的脸一下子煞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去年自己变成偷油老鼠，被仙童追着跑，最后是瑶瑶拿着桃干哄他，还替他向土地公公求情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让他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瑶瑶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颗裹着蜂蜜的桃干，踮起脚尖塞进他手里：“楚哥哥别生气啦，桃干甜甜的，很好吃哦。下次我教你用桃胶画符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把符纸画成毛毛虫啦～”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带着蜜糖。楚明盯着手心里晶莹剔透的桃干，金黄色的蜂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耳尖又红了，小声嘟囔：“谁要你教……”语气却没那么冲了，他还是把桃干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桃香在嘴里漫开，想起去年瑶瑶举着桃干给他吃的样子——那时候她才四岁，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的小袄，仰着小脸说“楚哥哥吃了桃干就不会偷桃啦～”，眼睛干净得像没有云的天空。
评委们开始打分，狐族长老毫不犹豫地给了满分，笑眯眯地说：“创意、实用性、童趣都满分！这丫头的符，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肖逸辰最后一个写评语，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个“甲上”，字体清隽有力，还在旁边画了朵小小的桃花——是瑶瑶平时趁他不注意，偷偷画在他公文上的那种，简单的几笔，却充满了孩子气的可爱。瑶瑶捧着评分牌，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跳着跑下玉台，小皮鞋踩在玉石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路过后台时，突然看见拐角处的白薇薇——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死死地盯着瑶瑶，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没发觉。瑶瑶歪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她从袖袋里掏出张“臭臭符”晃了晃：“白阿姨又想搞坏事吗？上次把你变成大笨鹅，在瑶池里游来游去，你忘了？”
白薇薇的脸瞬间扭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但很快又强装微笑，声音尖细：“瑶瑶妹妹说什么呢，阿姨是来看你比赛的～”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瑶瑶没理她，抱着小乖继续跑，小乖还“嗷呜”叫了一声，像是在嘲笑白薇薇。阿九在后面探出头，大声喊：“白阿姨的帕子又掉啦～里面有没有失声丸呀～上次就是用这个想害瑶瑶的！”白薇薇赶紧摸袖袋，却摸出一片沾着桃胶的桃花瓣——是瑶瑶刚才跑过去时，趁她不注意塞进去的，黏糊糊的，像在嘲笑她的阴谋又失败了。
玉台上的掌声还在响，瑶瑶的笑声混在里面，像一串清脆的小铃铛，洒满了整个云海。肖逸辰站在评委席上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银发在星子下泛着柔和的光，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的小丫头，果然没让他失望，总是这么勇敢，这么聪明。而后台的白薇薇攥着那片桃花瓣，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蛇，她咬着牙，心里恶狠狠地想：“瑶瑶，你等着，下次……我要让你连比赛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