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岩壁后,风沙渐缓,此前被赤火上人以烈焰焚尽毒瘴的戈壁早已不见凶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豁然开朗的景象。
依旧是连绵不绝的沙海,只是沙丘的起伏褪去了往日的陡峭狰狞,变得温顺柔和了些许;呼啸的狂风中,也不再只有干燥的沙砾与死寂的荒芜,风尖掠过鼻尖时,竟能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混着极淡的绿意,悄然驱散了几分旅途的疲惫。
“前方二百里处,便是黄芦荡,那是片小型绿洲,亦是我金氏商行设在这片沙海边缘的常设据点,有水有粮,可暂作休整补给。”
孙领队抬手遥指远处地平线,指尖落向一个模糊的深色小点,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连日来的激战、陷阱周旋与亡命奔逃,早已耗尽了他大半力气,唯有话语尾端,藏着难以掩饰的放松——只要到了据点,队伍便算暂时脱离了险境。
黄芦荡之名,源于绿洲中大片扎根的耐盐碱芦苇,株株芦苇虽不算粗壮,却在贫瘠的沙地里顽强舒展着枝叶,撑起一片单薄却珍贵的绿意。
这片绿洲规模不大,在广袤无垠的沙海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对往来穿梭于沙漠的商旅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补给圣地,更是能卸下戒备、稍作喘息的歇脚之地,无数人曾在此处补足物资,再踏上前路或归途。
孙领队的话音刚落,队伍中便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没人敢放声大喊,怕惊扰了潜藏的危险,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连续几日的死局环伺,众人早已身心俱疲:护卫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刀伤剑痕,鲜血浸透衣袍凝结成痂,动一下便牵扯得伤口刺痛;几名神魂受创的修士脸色惨白如纸,眉宇间满是颓靡,连运转灵力都显得滞涩;就连驮着物资的驮山兽,也垂下脑袋,蹄子踏在沙地上的步伐愈发沉重。
所有人都迫切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整疗伤,恢复元气。
队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虽依旧保持着警惕,却比此前多了几分奔头。
沙砾被兽蹄、脚步碾过,发出细碎的声响,伴着风鸣,成了归途上最真切的节奏。
三个时辰后,黄芦荡的轮廓愈发清晰,待走到近前,众人才看清绿洲的全貌——比预想中还要小巧,核心是一片咸水湖,湖水不算清澈,泛着淡淡的浑浊,却足以解旅途干渴,湖边稀稀拉拉地长着一片芦苇,风吹过便沙沙作响,芦苇丛旁,几株低矮的沙枣树扎根生长,枝头挂着零星的小果,虽酸涩却也透着生机。
湖岸外围,一圈土石垒砌的简陋屋舍围城半圆,屋顶铺着干枯的芦苇,经风沙侵蚀,早已泛出深黄;屋舍中央,矗立着一座两层石楼,石墙由青灰色岩石堆砌而成,虽不算宏伟,却透着几分坚实,楼上门口挂着一面金氏商行的三角旗,旗面早已被风沙吹得褪色,边角磨损出细碎的口子,却依旧稳稳飘扬,昭示着此处的归属。
据点内的留守人员早已察觉到动静,十名炼体武者手持长刀,五名炼气中后期的修士周身灵力微动,快步迎了出来。
见是自家孙领队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且队伍中伤员众多,领头的一位练气九层修士当即收起戒备,连忙命令众人上前帮忙:武者们抬着伤员往屋舍里走,修士们则取出备用的伤药与清水,动作麻利地安排着各项事宜。
清水顺着陶罐边缘缓缓倒出,落在粗瓷碗中泛起细碎的涟漪,虽带着淡淡的咸味,却足以滋润干裂的喉咙;竹篮里装着略显坚硬的面饼,咬下去带着麦香,还有风干的咸肉干,嚼劲十足,油脂的香气能稍稍填补腹中的饥饿。
这些平日里难入眼的简单吃食,此刻在众人眼中却堪比珍馐,每个人都捧着食物,小口吞咽着,生怕浪费一丝一毫。
伤员们被安置在最内侧的屋舍中,屋内铺着干燥的茅草,略通医术的修士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拆开众人身上的旧绷带,用温热的清水清洗伤口,再敷上疗伤丹药,最后缠上新的布条,动作轻柔却利落,尽量减轻伤员的痛苦。
屋外,其余人则找了树荫下或屋舍旁的阴凉处,或坐或躺,有的闭目凝神运转灵力,试图恢复消耗的修为;有的则靠在驮山兽身旁,大口嚼着干粮,目光放空,享受着难得的安稳,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在此刻缓缓松弛下来。
王青元却没有停下脚步休整,他与孙领队、苏烈简单碰头,询问了后续的行程规划与伤员的大致情况,三人简短商议片刻,确定暂时以黄芦荡为据点休整两日,待队伍元气稍复再启程后。
王青元便独自转身,朝着绿洲外围走去。
他深知,此处虽为金氏据点,且赤火上人此前出手震慑,大概率能吓退影组织的人,可人心难测,沙海之中危机四伏,稍有疏忽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小心谨慎方能无虞。
他的脚步轻盈,踏在沙地上几乎不发出声响,神识如同细密的网,缓缓铺开,覆盖了整个绿洲及周边数丈范围。
每一片芦苇荡的深处,每一处沙地的凹陷,每一棵沙枣树的枝干后,都被他的神识仔细扫过,确认没有隐藏的陷阱,也没有潜伏的妖兽或敌人。芦苇丛中,几只小型沙鸟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掠过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沙地下,偶尔有细小的虫豸爬动,却无任何凶险气息。一番探查下来,确认黄芦荡及周边安全无虞,王青元才放下心来。
返回湖边时,他俯身掬起一捧微咸的湖水,抬手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脸颊滑落,瞬间驱散了几分燥热与困倦,精神骤然一振。他望着湖面倒映出的身影,面容虽有些憔悴,眼底带着淡淡的血丝,可那双眸子依旧锐利如锋,藏着不折的锋芒。
指尖划过水面,涟漪散去又重新聚拢,王青元的心中念头翻腾不休:此番郡城之行,他收获颇丰,不仅得了家族所需的阵法和资源,更在一次次死局中突破自身界限,修为稳步提升,还结识了赤火上人这般强援;
可代价同样惨重,队伍折损了数名护卫,多人受伤,物资也消耗大半,一路历经磨难,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若非众人齐心协力,又有赤火上人出手相助,恐怕难以走到今日。
在黄芦荡的两日,众人都在全力休整。伤
员们靠着丹药与静养,伤口逐渐愈合,神魂受创的修士也能勉强运转灵力,气色好了许多;护卫们恢复了体力,重新拿起兵器操练时,动作也恢复了往日的利落;驮山兽吃饱喝足,再次抬起了脑袋,蹄子踏在地上沉稳有力。
待第二日日头西斜,夕阳的余晖洒在沙地上,镀上一层暖黄,暑气渐渐消退,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过,众人也终于恢复了大半元气。
“出发吧,趁夜赶路,以我们目前的速度,余下几日路程,足以抵达青泽堡。”王青元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沙尘,动作干脆利落,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经历了此前的凶险,他只想尽快带着队伍回到青泽堡,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提出反对,哪怕依旧带着疲惫,可在场众人皆是常年跟随商队行走沙海或外出狩猎妖兽之人,早已习惯了这般奔波。
众人迅速收拾好东西,将剩余的物资重新搬上驮山兽,伤员们也能勉强起身,或靠着护卫搀扶,或自行缓步前行,队伍很快便整理妥当,朝着绿洲外的沙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