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军看清令牌后，立刻躬身让开，连半句盘问都没有。
周珩安跟着他踏入宫门，看着周遭往来巡逻的禁军对他们视若无睹，心中的诧异更甚：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在戒备森严的行宫里如此出入自如？他攥紧了袖中的密函，只觉得今夜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难测。
周珩安他之前从未听说过还有这号人物。
暮春的夜风吹进扬州行宫，卷起廊下几片落尽的紫藤花瓣，也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郁——云芝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得整座行宫都浸在无声的悲伤里。
宋霁立在寝殿外的白玉栏杆旁，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套宫装，裙摆沾着些草屑与尘土，显然是匆匆的，连换衣的功夫都没有。
她望着远处宫墙尽头的月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着栏杆，指节泛白。
“公主，人带来了。”
熟悉的声音打破沉寂，宋霁猛地回头，便见黑衣统领引着周珩安从回廊尽头走来。
月光落在周珩安身上，将他微皱的衣袍与沾尘的靴底照得分明，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清明。
宋霁心头一松，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些，快步迎上前去，裙摆扫过栏杆下的石缝，带起细小的沙粒。
“可算把你盼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往日里总是平稳的呼吸也有些发颤，伸手便想扶住周珩安的胳膊，却又在半空顿了顿，转而攥住了自己的袖口。
周珩安抬眼打量着她，目光从她未卸的精致妆容，落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再到她紧抿着、却仍难掩疲惫的唇瓣——分明是强撑着精神在等他。
周珩安他喉结动了动，也有很多想问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带着哽咽的问句：“公主……是特意……特意派人去救我的吗？”
宋霁顺着台阶走下，又上前两步，站定在他面前。
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却浑然不觉，只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周珩安，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定会先把你从险境里救出来。”
宋霁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这春夜里最稳的依靠，瞬间抚平了周珩安心中所有的惊惶。
宋霁话音落时，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袖口的微凉。
宋霁她望着周珩安片刻，似是确认他真的安好，才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黑衣统领，语气里多了几分温和：“今日多谢你了，动作利落，没出什么差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天边沉下去的月影，又道：“天色已经不早，你先下去歇息吧，后续的事明日再议。”
黑衣统领闻言，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声音沉稳如石：“属下告退，公主若有差遣，随时传召。”说罢，他起身后退两步，才转身沿着回廊快步离去，玄色衣袍扫过廊柱，只留下一阵极轻的风声。
随着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四周彻底静了下来。
唯有暮春的夜风穿过庭院，卷起满地紫藤花瓣，落在栏杆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宋霁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周珩安身上，方才强压下的担忧瞬间漫上眉眼——她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伸手便想去碰他的胳膊，指尖却在离他衣袖半寸处停住：“如何？他们……没对你动刑，也没逼问什么吧？”
周珩安见她眼底满是焦灼，忙摇了摇头，刻意放缓了语气，想让她安心：“公主放心，他们只把我困在府中，没伤我分毫，饮食也未曾短缺。”
可这话刚说完，他便见宋霁的眉头非但没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
宋霁她垂眸盯着他的手，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说的这些我是不信的。”
周珩安心里涌起一抹异样的情感，他没想到，他做的这一小小的骗局，她竟然这么担心自己。
但周珩安依旧不能告诉她。
“公主，我真的没事。”周珩安强装镇定，可宋霁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将他袖子挽起。
宋霁的指尖终究还是触到了周珩安的衣袖，她轻轻将那处磨得起毛的布料向上挽了挽，一道浅褐色的，带血的结痂伤痕立刻露了出来——伤口不算短，边缘还带着些未褪尽的淡红，能看出当初划开时定是深可见肉。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瞬间涌上清清楚楚的心疼，随即又被愠怒取代，声音也比方才沉了几分：“你还说没事！这伤明明深的可怕，到底是谁对你下的手？”
周珩安垂眸看着她紧蹙的眉，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宋霁心细，半点瞒不过，只好含糊着解释：“是……是府里看守的人不小心弄的，公主别恼，不过是之前伤的，这次又恰巧伤到了，真的无碍。”他刻意略过习武划伤的缘由，也没提路上被树枝剐蹭的细节。
“是我的不好。”宋霁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指尖轻轻蹭过那道结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眼底满是自责，“若我早一步察觉不对，若我能更快调派人手，你也不会受这份苦。”
微凉的指尖带着她独有的温柔，轻轻覆在伤痕上，周珩安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口蔓延开来，瞬间熨帖了所有奔波的疲惫。
周珩安他望着宋霁低垂的眼睫，望着她眼底未散的忧色，喉结动了动——那句藏了许久的“我其实是为查案才故意留在府中”，几乎要冲破牙关。
可话到嘴边，他又猛地想起自己暗中追查的线索还未明朗，想起一旦泄露计划可能引来的后果，终究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珩安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虚虚护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公主别这么说，若不是你，我此刻还被困在府中，哪能站在这里说话。”
行夜风忽然紧了些，卷起满地紫藤花瓣，也吹得宋霁鬓边的碎发贴在了脸颊上。
周珩安望着她指尖还停留在自己伤口上的温柔模样，心头那股暖意还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