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把录音笔从包里拿出来，手指按在播放键上没松开。叶哲站在她旁边，没说话，也没动。罗薇靠在船栏杆边，手里捏着那封信，纸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起。 码头广播开始报时，登船倒计时还剩十分钟。人群往闸口涌，三人却像被钉在原地。黄嫣终于按下播放键，林老师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语调平静，内容却像刀子一样扎人。 “你们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其实每一步都被记录在案。心跳、表情、停留时间、对话频率——全是数据。” 罗薇低头看信，没抬头，也没打断。叶哲盯着江面，拳头攥得很紧。 黄嫣关掉录音笔：“你们谁先解释？” 没人应声。 她转向叶哲：“你说过不是监视，是记录。那现在告诉我，记录是为了什么？”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你复读那年，每次去观测台，我都跟在后面。”他终于开口，“不是我想去，是林老师安排的。” “安排？”她冷笑，“安排你偷听我哭？安排你记下我生理期蹲在地上打滚的样子？” “是为了保护你。”他说，“你太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林老师怕你撑不住。” “所以你们就把我当实验品？”她声音发颤，“样本编号hY-08，高风险——这是保护？” 叶哲没反驳，只是低下头。 黄嫣转向罗薇：“你呢？你手里的信，为什么十年没寄？” 罗薇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拆。” “什么意思？” “他喜欢的是‘得不到’的感觉。”罗薇说，“我走了，他才能一直记得我。我要是留下，他反而会躲开。” 黄嫣愣住。 “你不信？”罗薇把信递过来，“你自己看。” 黄嫣没接。叶哲伸手想拿，罗薇却收回手：“别碰。这封信，有人拆过。” 她指着信封口：“双层火漆印。第一层是我封的，第二层——是别人补上的。” 黄嫣盯着那道痕迹，喉咙发紧：“谁拆的？” “林老师。”罗薇说，“毕业前一周，他找我谈过。说如果我把信寄出去，叶哲的情绪会崩溃，连带影响你的状态。” “所以他扣下了信？”黄嫣问。 “不。”罗薇摇头，“他让我自己决定。但我选择了不寄——因为我不想成为压垮你们的那根稻草。” 黄嫣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冷：“你们真伟大啊。一个替我决定什么是保护，一个替我决定什么是牺牲。有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 没人回答。 广播再次响起，登船时间只剩五分钟。人群已经排成长队，闸机滴滴作响。 黄嫣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也不需要你们的牺牲。我要真相——为什么选我？为什么是他？” 叶哲终于抬头：“因为你复读那年，是唯一一个没放弃的人。所有人都觉得你撑不过去，但你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林老师说，你身上有种东西，能带动别人活下去。” “那你呢？”她问，“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放不下过去。”他说，“罗薇走后，我把自己关起来。林老师说，只有我能理解你的沉默——因为我们都在用逃避活着。” 黄嫣攥紧录音笔：“所以你们合伙演戏？一个装温柔，一个装洒脱，把我蒙在鼓里十年？” “不是演戏。”叶哲声音很低，“是等你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她说，“现在就去船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摊开。” 罗薇突然开口：“你确定要这样？” “不然呢？”黄嫣反问，“继续装不知道？继续让你们替我做决定？” 罗薇没再劝，只是把信收进包里：“随你。” 三人走向闸口，队伍已经排到尽头。检票员扫完票，黄嫣第一个踏上跳板。叶哲跟在后面，罗薇走在最后。 船舱灯光亮起，音乐声隐约传来。黄嫣没进去，直接走到甲板尽头。叶哲站在她身后半步，罗薇靠在另一侧栏杆。 江风很大，吹得头发乱飞。黄嫣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林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说的是最后一段： “如果你们听到这里，说明实验已经结束。你们不再是样本，而是真正的人。猎户座计划从来不是为了控制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看清自己。你们困住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是你们不敢面对的过去。” 录音结束，甲板陷入寂静。 黄嫣关掉录音笔，把它扔进江里。金属外壳砸在水面，溅起一小片水花，很快沉没。 “我不恨你们。”她说，“但我不会再让你们替我做决定。” 叶哲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重新开始。”她说，“不是和你，也不是和过去。是和我自己。” 罗薇轻声说：“那封信，我会在同学会上当众拆开。不管里面写什么，都让它结束。” 黄嫣点头：“好。” 船笛长鸣，游轮缓缓离岸。对岸灯火渐近，映在江面上碎成一片。黄嫣转身走向船舱，脚步很稳。叶哲没跟上来，罗薇也没动。 陈叔站在码头远处，手里拎着一盆蒲公英，看着船影消失在江雾里，叹了口气。 船舱内音乐正响，笑声不断。黄嫣推门进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她径直走向讲台，拿起话筒。 “各位，”她说，“有件事，我想现在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