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的意志如同燎原之火,在联军残存者心中燃烧,但承载这份意志的容器——陈渡的躯体,却已走到了彻底崩坏的边缘。
当那凝聚了所有规则的“破甲尖锥”离手而出的刹那,反馈回来的巨大负荷,如同宇宙坍缩般作用回陈渡自身。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液”,那已不再是鲜红,而是混合着淡金色光粒与细微规则碎片的奇异流体,落在脚下残存的金光路径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他的生命精华,正在与构成他存在的规则一同流逝。
皮肤上,那些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异化纹路,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化作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暗金色活蛇,在他皮肤下游走、蔓延、凸起!它们所过之处,皮肤失去弹性,变得如同老树皮般干枯皲裂,裂缝中透出不属于人类血肉的、冰冷的金属或岩石质感。这些纹路正向他的脖颈、脸颊攀爬,试图彻底覆盖他最后属于“人类”的轮廓。
眉心处,那取代了傩眼的燃烧孔洞,此刻景象更是骇人。金蓝交织的火焰不再稳定燃烧,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疯狂地明灭闪烁。每一次光芒亮起,都灼烧着他残存的灵魂,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光芒黯淡,都伴随着意识的剧烈眩晕与剥离感,仿佛他作为“陈渡”的认知和记忆,也随之被带走一块。那火焰,仿佛随时都会在下一瞬彻底熄灭,将他拖入永恒的、连自我都不复存在的黑暗。
他的左眼窟窿边缘,血肉正在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方式“晶化”,变得如同破碎的琉璃,折射着周围混乱的光影。
七窍之中,不再有鲜血流出,而是持续逸散出那些蕴含着规则信息的淡金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飘摇的火星。每逸散一点,他的气息就微弱一分,身形也似乎透明了一分。他几乎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立,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骨骼支撑,只能依靠着那股不灭的意志,强行钉在原地,维持着与【风水罗盘】和【开阴门】那脆弱而致命的连接。
然而,肉体的崩坏,远不及灵魂层面反噬的万一。
【开阴门】,沟通历史阴影,驱策万祟,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权能。维持它,需要支付庞大的“代价”。之前有傩眼作为缓冲,有俗神骸骨作为能源,有坚定的意志作为锚点。
但现在,傩眼已碎,骸骨之力几近枯竭,意志也在无尽的痛苦中磨损。
那反噬,便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洪荒猛兽,彻底爆发出来!
不再是钢针穿刺,而是亿万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刮刀,在他的灵魂实体上反复刮削!每一次“呼吸”——如果他那近乎停滞的生理活动还能称之为呼吸的话——都伴随着意识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极致痛楚。
他“看”到的,不再是眼前的战场,而是无数历史碎片中蕴含的杀戮、背叛、绝望的走马灯,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他“听”到的,不再是万祟的咆哮与能量的轰鸣,而是无数凶煞意志在他灵魂深处的诅咒与嘶吼,试图污染、同化他最后的清明。
他“感觉”到的,是自身的存在边界正在模糊,属于“陈渡”的喜怒哀乐、记忆情感,如同沙堡般在反噬的浪潮下快速消融。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个来自胤城殡仪馆的敛容师陈渡,那个会因同伴受伤而愤怒、会因谜题未解而执着、会因母亲线索而牵挂的“自己”,正在被“诡主”的权能、被【开阴门】的反噬、被这无尽的痛苦,一点点地磨灭、覆盖、取代。
或许下一秒,支撑这具躯壳的,将不再是一个名为陈渡的人类灵魂,而是一个只剩下“维持阴门”、“引导罗盘”等核心指令的、冰冷的规则执行机器,一个真正的、失去自我的“诡主”。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逼近,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自我”的彻底消亡。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同化的无边痛楚与虚无之中,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座灯塔的光芒,死死守住了灵台方寸之地——
守护。
守护身后这些将性命托付给他的同伴。
守护那个对他而言意味着“归处”的拾骨团。
守护那个他曾许诺要一起走下去的、有柳七和张九斤存在的未来。
守护那片生他养他、无数民俗尚在传承的现实世界。
这意念,源自他作为“陈渡”的本质,是他燃烧一切、走到这里的初衷,也是对抗那磨灭性反噬的、唯一的不灭锚点。
正是凭借着这最后的不灭锚点,他那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泵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蕴含着决绝意志的能量,强行支撑着那明灭不定的眉心火焰,没有彻底熄灭!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几乎被异化纹路覆盖、眼神空洞的眼眸深处,一点属于“陈渡”的火焰,在灵魂的灰烬中,倔强地重新燃起!
他还没有完成使命!
他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崩坏之躯,依旧挺立。
不屈之魂,仍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