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爷那怨毒而决绝的眼神,以及他张口噬向请神鼓的动作,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绝非被控制者应有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绝望下的自我毁灭,或者说,是与体内“枷锁”同归于尽的疯狂!
“胡七!不要!”
黄三爷目眦欲裂,他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
那是他师弟在陷入绝境时,才会露出的、带着偏执与毁灭倾向的狠厉。
他瞬间明白了!
是净化之力的冲击,加上鼓声被打断造成的“枷锁”短暂紊乱,
竟然在刹那间,唤醒了一丝胡七爷被压制在灵魂最深处的本我意识。
但这意识苏醒的瞬间,感受到的却是被控制的屈辱,
对自身所作所为的悔恨与绝望,以及那如影随形、无法摆脱的“枷锁”束缚。
于是,这刚刚苏醒的一丝意识,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毁掉那控制他的核心媒介之一,哪怕代价是自身的毁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渡三人都措手不及。
阻止?已经来不及!而且谁也不知道毁掉这残鼓会引发什么后果!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黄三爷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去阻止胡七爷,也没有继续引导净化之力。
而是猛地仰起头,放弃了所有对自身伤势的压制,
放弃了所有对阵法能量的精细操控,将他残存的、所有的仙家本源,
连同他那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悲愤、痛心、以及对师弟无法割舍的情谊,
化作了一声石破天惊的、超越了声音范畴的——灵魂咆哮!
“吼——!!!!!!”
这不是针对肉体的攻击,也不是针对能量的冲击。
这是黄三爷以自身熊仙本源发出的、最原始、最直接的精神呐喊。
是师兄对迷失师弟的呼唤。
是长辈对走入歧途后辈的痛心疾首。
是无数年来并肩修行、嬉笑怒骂所积累的、无法磨灭的羁绊之力。
这声咆哮,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能量的干扰,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暂时盖过了那变得杂乱的鼓声和净灵铃的清音,
如同洪钟大吕,又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直接地撞入了胡七爷那一片混乱、充满绝望的灵魂深处。
“胡七——!给俺醒来——!!”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看看这被你毁掉的家山!!看看白姑姑!!看看俺——!!你的师兄还在这里!!还没放弃你——!!!”
“你这混账东西!!就算要死,也得先把欠的债还清了!!给俺滚回来——!!!”
这声声泣血般的呐喊,蕴含着黄三爷所有的力量与情感,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胡七爷那刚刚苏醒一丝、却被绝望淹没的意识之上。
“呃……啊……!”
胡七爷噬咬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那双被暗红充斥的眼睛里,疯狂与怨毒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苦、迷茫,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挣扎与清明。
“师……师兄……?”
一个极其细微、带着难以置信和无边痛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虽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黄三爷的心头。
有效!他的呼唤,真的传达到了!
“是俺!是俺!!”
黄三爷虎目含泪,不顾自身本源因为这次咆哮而加速溃散,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希冀,
“撑住!胡七!撑住!师兄在这儿!师兄带你回家!!”
那一声“师兄”,仿佛一道光,刺破了胡七爷灵魂中厚重的黑暗。
他眼中那丝清明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周围重新涌上来、试图再次将他吞噬的暗红光芒。
他看着黄三爷,看着那熟悉而焦急的面容,
看着那因为强行支撑而不断溢血的嘴角,眼中充满了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有愧疚,有痛苦,有茫然,还有一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祈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手腕上的暗红纹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股更强大的冰冷意志沿着那无形的连接强行灌注而来,要将他这刚刚苏醒的意识再次镇压。
“不……!”
胡七爷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眼中的清明迅速黯淡。
“休想!!”
黄三爷怒吼,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本源,试图加固那短暂的精神连接,对抗那来自“枷锁”的镇压。
陈渡、柳七、张九斤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发生在灵魂层面的激烈交锋。
他们无法直接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黄三爷以自身为桥梁,与那诡异的“枷锁”争夺着胡七爷的灵魂。
净灵铃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关键的变化,清光再次变得柔和而坚定,不再狂暴地冲刷,
而是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包裹住胡七爷,滋养着他那脆弱不堪的本我意识,为他提供着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支持。
一时间,月影谷内出现了诡异的平衡。
杂乱的鼓声仍在继续,但威力大减。
阵法光芒摇曳,却因黄三爷的意志未曾彻底崩溃。
胡七爷站在中央,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在清明与空洞之间剧烈挣扎、闪烁。
胜负的天平,悬于一线。
而黄三爷,正在用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作为赌注,为他的师弟,争取着那万分之一的救赎机会。
这无声的较量,远比任何刀光剑影更加凶险,也更加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