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花园的沉静仿佛凝固的琥珀。辰如同一尊被时光遗忘的暗影守护者,持续进行着他那笨拙却日益熟练的能量梳理工作。周遭空间中散逸的能量,无论是残存的生机光粒、游离的痛苦碎片,还是他自身散逸出的不稳定暗能,都被他一一捕捉,经由那双操控毁灭之力的手,被强行抚平棱角、中和属性,化作相对温和的滋养能量流,缓缓注入那枚沉寂的灰茧。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既是一种另类的修行,也是一种内心的锚定。在专注于能量操控的细微变化时,脑海中那些翻腾嘶吼的记忆碎片会暂时平息,只剩下能量流动的纯粹触感。他甚至开始隐约触摸到一丝将不同属性能量进行更高效融合的窍门——并非种子那种内在的淬炼转化,而是更偏向于外部的、强制性的平衡与压制。
灰茧对此照单全收。它如同一个黑洞,贪婪却无声地吸收着一切送来的养料。其内部的能量脉动变得越来越沉稳有力,间隔也越来越长,仿佛每一次搏动都需要积蓄庞大的能量。茧壳表面那粗糙的灰质,在能量持续浸润下,似乎变得细腻了一些,偶尔甚至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流光,如同乌云背后偶露的星辰。
辰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蜕变正在接近临界点。他输送能量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星空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灰茧,等待着,观察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期待感,在他那充满矛盾的心湖中悄然漾开。
……
阴影维度深处。
启门者面前的虚空之中,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不断浮现出痛苦扭曲面孔与绝望嘶嚎纹路的暗影恶种已然成型。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怨毒与混乱气息,那是萃取过的星晨黑暗记忆、痛苦核心渣滓与永恒之泣波动残留的混合物,再经由启门者的暗影之力精心炼制而成。
“去吧…”启门者沙哑低语,指尖轻轻一弹。
那枚恶种并未直接射向永恒花园,而是无声无息地融入周围的阴影,如同一种无形的信息毒素,沿着维度之间最细微的缝隙,朝着辰的方向渗透而去。它的移动方式极其诡异,并非能量传输,更接近于一种概念性的污染,瞄准的是辰那本就充满裂痕的意识状态与其所持的“毁灭”概念本身。
几乎在恶种发出的同时,启门者又屈指一弹,另一道极其隐秘、几乎不存在能量波动的诱导信息流悄然射出。这道信息流的目标,却是那枚沉眠的灰茧。信息流中不包含任何具体内容,只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模拟自“零”碎片燃烧时的痛苦共鸣频率。
它的阴毒之处在于:这丝频率不会真正伤害灰茧,却能在其蜕变的关键时刻,极其轻微地刺激一下它内部正在消化转化的那些痛苦能量,制造一丝微不足道、却恰到好处的内部扰动。
……
永恒花园。
辰正全神贯注于能量的梳理,忽然,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感掠过心头。并非外敌入侵的警报,而是一种源自意识深处的、仿佛被什么冰冷粘稠之物轻轻触碰了一下的恶心感。
他动作微微一滞,眉头蹙起,仔细感知四周,却一无所获。只有脚下花园那些幸存嫩芽的微弱生机,和眼前灰茧平稳的脉动。
“错觉…?”他低语,将那丝不适归咎于自身尚未平复的混乱心绪。他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那枚无形的恶种,已经如同病毒般,成功附着在了他“毁灭”理念的概念层面,并开始悄无声息地释放其毒液。
那些原本就在他脑中不断冲突的记忆碎片,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变得更加尖锐和极端。
星晨前世所经历的黑暗与痛苦,被无限放大,每一个惨剧的细节都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重演,疯狂地叫嚣着“毁灭才是终结痛苦唯一途径!”
龙天霄与灵音的牺牲画面,则被扭曲解读,他们的守护与不舍被恶种低语诠释为“无意义的挣扎”和“对痛苦的 prolonging(延长)”,甚至衍生出“正是因为他们的软弱守护,才导致更多痛苦产生”的恶毒推论。
就连他自身存在的意义——“终焉执行者”,也被恶种不断强调和扭曲,滋生出一种“必须彻底履行使命,净化一切,方能证明自身价值”的偏执冲动。
“……他们不懂……”
“……唯有彻底的寂灭,才是真正的慈悲……”
“……你在犹豫什么?这才是你的道路……”
“……完成它……证明它……”
冰冷的低语并非直接响起,而是化作种种扭曲的念头,如同瘟疫般在他意识中自发涌现,与他原有的困惑和痛苦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辰的气息再次变得不稳起来,周身刚刚平复一些的暗能量又开始躁动,眼中那短暂的平和被更深沉的烦躁与挣扎所取代。他输送向灰茧的能量流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带上了一抹属于他自身的、被恶种激化了的毁灭气息。
就在这时——
嗡!
那枚沉寂的灰茧,内部能量脉动恰好运行到一个关键节点,正准备进行下一次重要的凝练时,启门者发出的那丝微弱的痛苦共鸣频率,如同针尖般,精准地刺入了茧内!
这一点小小的扰动,瞬间打破了茧内能量微妙的平衡!
灰茧猛地一颤!表面那刚刚变得细腻些的壳层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的、混乱的流光!一股并不强大、却充满痛苦与挣扎意味的能量波动猛地从茧内爆发出来!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蜕变过程被打断、能量失控的外在表现!
一直紧盯着灰茧的辰,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视角里,正是自己刚刚那丝因恶种影响而产生的、携带了毁灭气息的紊乱能量流入后,紧接着灰茧就发生了异常的、痛苦的暴动!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自责与被恶种放大后的焦躁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是我…?”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操作失误,导致了灰茧的异变!
“看吧…你的力量,你的本质,只会带来破坏…即使你试图做些什么…”恶种的毒液适时地在他脑中低吟。
“不!停下!”辰低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强行中断了所有能量输送,并试图释放自身力量去压制灰茧那暴动的能量波动,想要让它“安静”下来,回归“正轨”!
但他那充满毁灭特质的力量介入,对于正处于敏感蜕变期的灰茧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灰茧震颤得更加剧烈,表面的流光变得更加混乱,甚至发出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坏!
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关注中,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那枚嵌入他概念层面的恶种,正如同汲取养分的寄生虫般,疯狂吸收着他此刻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自责、焦躁、慌乱、以及那被引动的、更深层的毁灭欲望——并与之深度融合,开始更深地扎根于他的意识核心……
灰茧的意外剧变,与辰被恶种侵蚀的内心动荡,在这一刻形成了致命的恶性循环。
暗处的启门者,满意地感受着这一切。
“很好…痛苦吧,挣扎吧…越是如此,你才越会渴望那扇门后的‘答案’……”
危险的戏剧,正按照导演的剧本,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