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三分,特务大楼地下车库的空气冰冷而稀薄,混杂着汽油和潮湿水泥的气味。
林默拉开自己那辆黑色轿车的后门,动作看似随意,实则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
他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放在座位上,袋口封条上“绝密”的红色印戳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没有多做停留,关上车门,转身走向电梯,皮鞋敲击地面的回声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监控室内,林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双眼却像鹰隼般紧盯着屏幕墙上分割的十几个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十分钟后,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推着清洁车的男人进入了画面。
他慢悠悠地打扫着,路线却不偏不倚地朝着林默的轿车靠近。
男人状似无意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确认无人后,动作瞬间变得迅捷无比。
他拉开车门的动作没有一丝迟滞,显然早已配好了钥匙。
当他翻开文件袋,看到首页标题《关于周维成涉嫌擅自组建秘密调查组的初步核查意见》时,林默的真实之眼瞬间捕捉到了他最细微的生理反应。
那名清洁工的手指在纸张边缘剧烈地颤抖,瞳孔急剧收缩,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一行猩红的文字在林默的视野中浮现——【红色·身份伪装·实际为督查办安插的眼线】。
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封足以引发高层地震的“泄密文件”,正是他昨天亲手交给程兰,让她利用职务之便植入督查办内部系统的诱饵。
目的只有一个,引出那只一直隐藏在高层,对周维成虎视眈眈的调查触角。
现在,鱼儿上钩了。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特务科例会现场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科长周维成刚踏入会议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分管特务科的副部长王振邦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地质问道:“周维成,我问你,你是不是背着组织,私自设立了所谓的‘影子小组’?”
全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维成那张瞬间僵硬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回答:“王副部长,我只是为了整合资源,加快案件的侦破效率,绝无他意。”
“加快效率?”王振邦冷笑一声,语气愈发凌厉,“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东区行动的详细情报,会提前二十四小时出现在行政督查办公室的案头上?是你加快了效率,还是有人在背后出卖了我们的同志?”
林默低着头,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着,仿佛一个最尽职的秘书。
然而,他的真实之眼却牢牢锁定了王振邦。
在那位副部长挺括的袖口内侧,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深蓝色墨渍,新鲜而深刻。
【黄色·书写频繁·近期多次亲笔签署密令】。
林默心中了然,王振邦并非单纯为了泄密事件问责,他是在借题发挥,意图通过这次事件,彻底从周维成手中夺取特务科的实际控制权。
就在这时,周维成焦灼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了林默。
那他在这个最危急的关头,本能地向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寻求支持。
林默没有抬头,只是继续记录,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背景之中。
中午十二点十一分,洋行三楼的茶水间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程兰端着两杯咖啡,恰到好处地“偶遇”了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财务科老赵。
“赵科长,忙完了?喝一杯?”她笑意盈盈地递上一杯。
老赵接过咖啡,一脸苦涩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最近查账查得厉害,连十年前的票据都得翻出来核对,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是啊,风声是紧了点。”程兰轻轻吹了吹咖啡的热气,看似无意地说道,“不过有时候,有人在上面帮你说句话,可能就不一样了。”她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林默现在可是周主任跟前的第一红人,他说的话,分量不一样。”
老赵的眼神猛地一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脱口而出:“他?他要是真能说得上话,就帮我澄清一件事!上周那笔L714账户的紧急授权,我根本就没碰过!”
程兰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追问:“可我听说,那份《授权日志》上有你的签字啊?”
“那是小陈!电台值班室的小陈代我签的!”老赵急得额头冒汗,连忙摆手解释,“他说手续太麻烦,反正流程最后都会走完,让我行个方便。我当时也是昏了头……”
程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她的心中已然雪亮,那个看似牢不可破的链条,真正的漏洞,就在那个名叫小陈的电台值班员身上。
下午四点零三分,林默将一份名为《内部忠诚验证方案》的文件呈递到周维成的办公桌上。
方案内容很简单:挑选三名有重大嫌疑的人员,分别在不同时间告知他们一个假消息——“组织准备启用紧急撤离程序”,然后全面监控他们的通讯渠道,看谁会对外通风报信。
周维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他拿起方案,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良久,他才将文件放下,沉声道:“可以。但这件事,必须由你亲自监控全过程,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
“是。”林默领命,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真实之眼捕捉到,周维成的手指正一下又一下,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黄色·决策焦虑·怀疑方案本身是针对自己的陷阱】。
林默知道,这条多疑的鲨鱼,已经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滴海水,甚至包括他自己。
而这,正是一场完美风暴最需要的混乱开端。
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电台值班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值班员小陈正打着哈欠,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我是林默。”
小陈一个激灵,立刻坐直了身体。“林秘书,您有什么指示?”
“周主任命令,让你马上准备一份加密播报,内容是‘凤凰将于明晨起飞’。立即执行。”
“凤凰将于明晨起飞”——这是特务科内部预设的最高级别“死亡暗语”,一旦发出,意味着所有潜伏人员身份暴露,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放弃一切,立即转移。
小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颤抖着声音应下:“是,我马上执行。”
挂断电话后,他并没有立刻走向发报机,而是在原地呆坐了足足三分钟,眼神飘忽不定。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快步走向了窗边。
窗外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黑影一闪而过。
百米之外的居民楼屋顶,林默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轻声道:“收网。”
十分钟后,在一条漆黑的街角,两名林默的“火种”成员,干净利落地截停了一名骑着摩托车的传信员。
他们从传信员的鞋底夹层里,搜出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凤凰动向确认,速报。
林默接过纸条,用打火机将其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在他冷峻的脸上跳动,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现在,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内鬼了。”他看着纸条化为灰烬,轻声说道,“而周维成……也该退场了。”
他捻灭指尖最后一丝火星,冰冷的夜风吹过天台,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他掏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计划启动。把东西送到该去的地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简短的回答:“明白。”
林默掐断通讯,将手机收回口袋,目光投向了城市的东方。
那里的天际线,在黎明前呈现出最深沉的墨色。
这场漫长黑夜的狩猎已经结束,而清晨的处决,才刚刚拉开序幕。
棋盘上的所有棋子都已就位,现在,只等太阳升起,照亮东区警备站后巷里,那最终的将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