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驴爷说书”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小镇。当林辰一行结账离开时,茶楼内外聚集了无数闻讯赶来想一睹“神驴”风采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热情劲儿堪比追星现场。
灰驴对此十分不耐,接连打了几个暴躁的响鼻,若不是林辰和罗横一左一右“护驾”,它怕是早就尥蹶子开路了。小花更是早早钻回了驴背,用尾巴盖住脑袋,对凡人的狂热表示不屑。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走上相对清净的官道,林辰才松了口气,苦笑道:“犟爷,您这下可是名声在外了。”
灰驴甩给他一个“驴爷我本来就很出名”的眼神,步伐加快,似乎想尽快远离这聒噪之地。
罗横依旧沉默,但目光比平时更加警惕。名声这东西,在江湖上往往是麻烦的代名词。
一行人闷头赶路,直到日头偏西,前方出现了一座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的古刹。红墙斑驳,檐角飞翘,隐约有钟磬梵音传来,透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
“有寺庙!”林辰眼睛一亮,“咱们今晚不如就在这挂单借宿?佛门清净地,总该安全些吧?”他实在是被最近接连不断的“惊喜”搞得有些神经衰弱了。
灰驴在寺庙山门前停下脚步,鼻子朝着寺内方向仔细嗅了嗅,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表示赞同或反对,而是仰起头,看着山门上那块写着“金顶寺”的匾额,久久不语。
“犟爷?怎么了?这寺庙……有问题?”林辰心里又打起鼓来,可别又是什么表面清净、内里藏奸的魔窟吧?
灰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它最终还是迈步踏上了通往寺庙的石阶。
寺庙不算很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知客僧是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看到林辰这一行组合,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未失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从何而来?是要烧香还是挂单?”
林辰连忙还礼:“小师傅,我们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小沙弥看了看罗横的刀,又看了看灰驴和小花,有些为难:“本寺规矩,兵刃需暂存,至于这驴和猫……”
“无妨。”罗横主动将双刀解下,递给小沙弥,“劳烦保管。”
灰驴似乎对“寄存”没什么意见,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寺庙内的环境。小花则从驴背上跳下,轻盈地落在院中的一棵古松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寺院。
小沙弥见他们配合,便也不再阻拦,引着他们去往客堂登记,并安排了一间干净的禅房。
安顿下来后,林辰觉得有些无聊,便提议去大殿逛逛,顺便上柱香,求个平安——主要是求心理安慰。
罗横对此不感兴趣,留在禅房调息。灰驴却似乎对那大殿颇有兴趣,跟着林辰走了过去。小花则依旧在松树上假寐,对拜佛没什么想法。
大殿内香火缭绕,佛像宝相庄严。几个香客正在虔诚跪拜。林辰也学着样子,买了香烛,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佛祖保佑,让犟爷少惹点麻烦,让罗大侠早点摆脱追杀,让猫爷脾气好点,让我……能多活几年……”
他正念叨着,忽然感觉身边的灰驴有些躁动。扭头一看,只见灰驴正站在一尊罗汉像前,歪着头,仔细端详着那尊罗汉的坐骑——一头青毛狮子!
那青毛狮子雕塑得栩栩如生,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灰驴看着那青毛狮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眼神里充满了……不服气?它突然抬起前蹄,似乎想去碰碰那狮子雕像。
“犟爷!不可对佛像无礼!”林辰吓了一跳,赶紧低声阻止。
灰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蹄子,但眼神依旧盯着那青毛狮子,仿佛在说:凭什么它能当坐骑,驴爷我就不行?它看起来还没我壮实!
就在这时,大殿侧门走进来一个身披袈裟、白眉长垂的老和尚。他看起来年岁极高,但步履沉稳,眼神清澈,正是这金顶寺的住持,法号“慧明”。
慧明禅师一眼就看到了举止古怪的灰驴,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眼睛微微一亮,脸上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带着几分追忆和感慨的神色。
他缓步走到灰驴面前,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弥陀佛,故友来访,老衲有失远迎了。”
故友?!
林辰和殿内其他香客都愣住了。这老和尚……认识犟爷?!
灰驴看到慧明禅师,也停止了和青毛狮子的“较劲”,它抬起头,看着老和尚,棕黄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复杂情绪?有怀念,有嫌弃,还有一丝“你怎么还没死”的意味?
它没有“说话”,只是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慧明禅师伸出的、布满皱纹的手。
慧明禅师呵呵一笑,轻轻抚摸着灰驴的脑袋,如同对待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别甲子,风采依旧啊。就是这脾气,看来是半点没改。”
甲子?!六十年?!林辰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和尚看起来最多七八十岁,六十年前……他还是个小沙弥吧?那时候就认识犟爷了?!犟爷到底活了多久?!
灰驴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那意思仿佛是:驴爷我青春永驻,不像你,老得快入土了。
慧明禅师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慈祥。他看向林辰,目光深邃:“这位小施主,身具慧根,又与……这位故友相伴,想必缘分不浅。”
林辰被这老和尚看得有些发毛,赶紧躬身道:“大师过奖了,晚辈就是……运气好,跟着犟爷混口饭吃。”
“运气,亦是缘法。”慧明禅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对灰驴道,“老友,随我去禅房一叙?寺里新采了些山茶,味道尚可。”
灰驴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居然真的跟着慧明禅师往后院禅房走去!
林辰看得目瞪口呆,也赶紧跟了上去。他实在太好奇犟爷和这老和尚之间的故事了!
禅房内,茶香袅袅。慧明禅师亲自沏茶,给林辰也倒了一杯。灰驴则毫不客气地卧在了禅房内唯一的蒲团上,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六十年前,老衲还只是个懵懂小沙弥。”慧明禅师抿了口茶,缓缓开口,眼神悠远,“那时,寺里后山有一头母狼难产,性命垂危。是它……”他指了指灰驴,“不知从何处找来几株罕见的止血草,丢在了母狼洞口。后来母狼顺利产崽,存活了下来。”
林辰惊讶地看向灰驴,没想到这位爷还有这等“救死扶伤”的黑历史?
灰驴甩了甩尾巴,似乎在说: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慧明禅师继续道:“后来,寺里遭遇一伙流寇袭击,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寺毁人亡。又是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引来了山中狼群和蜂群,将那伙流寇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保全了寺庙。”
引狼群?招蜂群?林辰想象了一下那场面,觉得以犟爷的能耐,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自那以后,它便偶尔会来寺里转转,有时叼来些山珍野果,有时……嗯,也会偷吃供桌上的点心,或者把晾晒的经书踢得乱七八糟。”慧明禅师说着,脸上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寺里僧人都知它灵异,也由着它。它这一‘转’,就是几十年。直到三十年前,它最后一次出现,叼走了一本……嗯,无关紧要的杂书,便再未回来。老衲还以为它已……”
灰驴听到“杂书”二字,耳朵动了动,似乎有些心虚地把头扭向一边。
林辰心里却是一动!杂书?该不会是……《如何与你的犟驴相处并活到最后(新手必读)》吧?!那位坐化的无名前辈,难道和这金顶寺有关?!
他正想追问,慧明禅师却摆了摆手,示意往事不必再提。他看向灰驴,神色变得有些郑重:“老友,你此次归来,身上似乎带着……不小的因果和劫气。前路恐多波折,务必小心。”
灰驴闻言,抬起头,看着慧明禅师,眼神也认真了些。它低低地“嗯啊”了一声,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禅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个小沙弥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住持!不好了!寺里的……寺里的香火钱箱子!它……它……”
“香火钱箱子怎么了?”慧明禅师眉头微蹙。
“它……它在发光!还在……还在往外蹦铜钱!”小沙弥语无伦次。
发光?蹦铜钱?!林辰和慧明禅师都愣住了。
灰驴却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和……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它不等众人反应,嗖地一下就窜出了禅房!
林辰和慧明禅师赶紧跟上。
来到大殿,只见那存放香火钱的功德箱,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更离谱的是,箱子的投币口,正如同喷泉一般,“噗噗噗”地往外喷射着铜钱!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香客和僧人们围在周围,目瞪口呆,不知是该拜佛还是该捡钱。
灰驴挤进人群,走到那发光的功德箱前,歪着头看了看,然后……它抬起前蹄,轻轻在箱子侧面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踢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响,金光瞬间消散,铜钱也停止了喷射。
灰驴低下头,用鼻子在那一地铜钱中嗅了嗅,然后叼起其中一枚看起来最旧、锈迹最重的铜钱,走到慧明禅师面前,将铜钱放在他手里。
慧明禅师看着手中那枚古旧的铜钱,又看了看恢复正常的功德箱,脸上露出了悟的神色,他双手合十,对着灰驴深深一躬:“阿弥陀佛,多谢老友点化,解除此物执念。”
执念?林辰听得云里雾里。
后来慧明禅师才解释,那功德箱是前朝古物,据说曾被一位痴迷敛财的贪官用以搜刮民脂民膏,沾染了极强的“贪念”。久而久之,这“贪念”竟附着在箱子上,形成了某种“物灵”,时不时会显灵“吐钱”,实则是在引诱人心中的贪欲,凡捡了它吐出之钱者,后续往往会破财甚至惹祸。寺里一直想化解此物执念而不得法,没想到今日被灰驴歪打正着(或者早有预谋?)地给解决了。
林辰听得啧啧称奇,看向灰驴的眼神更加敬畏了。这位爷,不光能打架、能赌钱、能选美、能说书,还能兼职“驱魔师”?!
灰驴对众人的目光坦然受之,它甩了甩尾巴,走到那尊青毛狮子罗汉像前,再次昂起头,与那狮子“对视”了片刻,然后……它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
“嗷呜——!!!”
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挑衅,回荡在整个大殿!
叫完之后,它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仪式,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鼻,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禅房睡觉去了。
留下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以及那尊仿佛脸色更黑了的青毛狮子。
林辰看着犟爷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龟寿功》,忽然觉得,自己这“抗揍神功”练得还是太慢了!跟不上这位爷搞事的节奏啊!
这佛门清净地,有犟爷在,果然也……清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