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足以让大罗金仙都永远沉沦的颠倒乾坤迷魂雾,眼前豁然开朗。
一股纯净、古老、尊贵到极致的灵气,扑面而来。
这股灵气,与三界任何一处的洞天福地都截然不同。它不狂暴,也不温和,它只是存在着,带着一种如同亘古磐石般的厚重与秩序感。
仿佛这片天地,从诞生之初,就是这个样子,从未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这里,便是西昆仑之巅,瑶池圣境。
没有蟠桃盛会时的仙乐齐鸣,万人朝拜。
这里,静得出奇。
静得只能听见风拂过仙草琼花的簌簌声,能听见远处仙鹤清越的啼鸣,能听见灵鹿踏过玉石地面的清脆蹄音。
一座座琼楼玉宇,在缥缈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拱之上,闪烁着温润的宝光。每一砖每一瓦,都似乎蕴含着大道的至理,美得不似凡间,却又比任何虚幻的仙境,都来得更加真实,更加厚重。
这是一种沉淀了亿万年岁月的,属于秩序本身的美。
在仙境的入口处,先前那位宫装仙女,已然静静等候。
她的身后,还站着两排手持青鸟羽杖的侍女,一个个垂首敛眉,恭敬无声。
见到陈凡与九天玄女的身影出现,为首的宫装仙女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还是很快地躬身行礼。
“盟主,玄女殿下,主人已等候多时。”
她的姿态,比在花果山时,要恭敬了太多。
显然,陈凡方才那番举重若轻,视昆仑险境如无物的表现,已经彻底折服了她。
“带路吧。”
陈凡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仙女不敢多言,转身在前引路,带着二人,穿过雕栏玉砌的回廊,绕过几片盛开着不知名奇葩的仙圃。
最终,她们的脚步,停在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湖泊之畔。
湖水,静。
如同镜面一般的平静。
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光线的折射都没有。它就那样铺陈在天地之间,完美地倒映着苍穹之上流转的云霞,以及那远处的雪山仙宫。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这片湖水的倒影。
而在这片镜湖的中心,有一座完全由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的凉亭。
一位身穿九凤鸾袍,头戴金玉凤冠,通体散发着雍容与华贵的女子,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亭中。
她背对着湖岸,身姿端庄,仪态万方,只是一个背影,便足以让三界无数仙神,自惭形秽。
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小巧的玉石茶几,一缕青烟,正从一只小小的紫砂炉上,袅袅升起。
她正在烹茶。
九天玄女的目光,落在那片平静的湖面上,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
陈凡却在看到这片湖水的瞬间,眼角微微一挑。
他的元神深处,那与生俱来的,对天地万物本源的洞察力,让他瞬间便看穿了这片湖泊的本质。
这哪里是什么湖。
这分明是一件,完整地,与整个昆仑地脉,乃至与这方天地法则,都融为了一体的……先天至宝!
昆仑镜!
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蕴含着足以冰封三界,逆转时空的恐怖力量。
这整片瑶池圣境,都只是这件至宝,所映照出的表象罢了。
西王母,竟然将自己的道场,建立在了一件杀伐至宝的本体之上。
这位女仙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盟主,玄女殿下,请。”
引路的仙女,指了指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湖心凉亭的,那座同样由白玉铺就的长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便带着其他侍女,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显然,接下来的路,需要他们自己走。
陈凡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看了一眼身旁的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会意,对着他微微点头,率先迈开了脚步,踏上了那座白玉长桥。
陈凡紧随其后。
当二人的脚,同时落在桥面的那一刻。
一股无形的,却又浩瀚如天威般的压力,瞬间降临!
这股压力,不作用于肉身,不针对法力,而是直接穿透了一切外在的防御,狠狠地,压在了二人的元神与道心之上!
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质问。
你是谁?你从何而来?你凭什么,踏上这片神圣的土地?
你的道,是什么?你的心,可曾有过动摇?你的过往,是否尽是杀戮与罪孽?
九天玄女那清冷的面容,瞬间一白。
她乃上古女神,兵戈之主,道心之坚定,早已是准圣级别。
可在这股压力之下,她依旧感到自己的元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眼前,开始浮现出无数的幻象。
有上古战场,巫妖喋血的惨烈。
有轩辕黄帝,兵败垂成的绝望。
更有她自己,在漫长孤寂的岁月中,那偶尔升起的一丝迷茫与倦怠。
这些,都是她道心中的,最细微的,连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尘埃”。
此刻,却被这股力量,无限地放大,化作了足以动摇她整个道基的心魔!
九天玄女闷哼一声,不得不立刻收敛心神,运转起自身的大道法则,每一步走出,都显得格外艰难,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凡。
这一看,她那双蕴含着星辰宇宙的眼眸,猛地,睁大了。
陈凡,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他双手负在身后,走得不快不慢,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那足以让准圣都步履维艰的道心之压,落在他身上,竟仿佛是拂面的清风,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啧,这亭子,白玉的,品味不错。”
“那炉子,好像是混沌紫砂捏的吧?用来煮茶,有点浪费了啊。”
他一边走,一边还小声地,自顾自地点评着。
那轻松写意的模样,与身旁步步维艰,面色凝重的九天玄-女,形成了无比鲜明,又无比荒诞的对比。
九天玄女的心中,掀起了比刚才那道心之压,还要剧烈百倍的惊涛骇浪。
这猴子……
他的道心,究竟是何等存在?
是坚如神铁?还是……根本,就没有“道心”这种东西?
短短百丈的白玉长桥,九天玄女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当她终于踏上凉亭的地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才发现,陈凡早已经到了。
而且,他已经……坐下了。
西王母,依旧背对着他们,姿态优雅地,用一只白玉小夹,将炉火上沸腾的茶叶,夹入茶壶之中。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那股属于古神的,高高在上的威仪与疏离感,弥漫在整个凉亭之中,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
她不出声,也没人敢出声。
除了陈凡。
他完全无视了这凝重的气氛,十分自然地,就在西王母对面的那个石凳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拿起石桌上,那只早就备好的,空着的白玉茶杯,又拎起那只温热的茶壶,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他的,高贵得不可方物的背影。
就在此时。
西王母,终于开口了。
“你便是那个搅乱了三界风云的孙悟空?”
她的声音,如同昆仑山的万载玄冰,雍容华贵,却又带着一股执掌刑罚的冰冷与淡漠。
没有情绪,没有起伏。
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审问一个罪囚。
这,是她身为旧秩序掌控者的,下马威。
然而。
陈凡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送到嘴边,惬意地抿了一口。
“嗯,茶不错。”
他咂了咂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冰冷与审视。
他将茶杯放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娘娘不也一样?”
“身在昆仑,心却在红尘。”
“我只是搅动了三界风云。”
陈凡的手指,在玉石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一声清脆的“笃”声。
“您当年,可是连人间的帝王之心,都给搅动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