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晦一走进镇子里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炊烟,但仔细一嗅就能知道这烟味绝不是柴火烧出来的。
最起码绝不是干柴火烧出来的。
江晦史诗级过肺品鉴了一番,应该是腐木,肺里特别难受。
“哐——哐——”
两声沉闷的铜锣响从镇口空地传来,打破了黄昏的死寂。
江晦抬眼望去,只见空地中央搭着一个临时戏台。
他快走了几步,毕竟都说看戏要看全。
待江晦走近,他发现深蓝色的戏幔上绣着的正是【无相班】三个白色大字。
字的边缘泛着陈旧且诡异的黄褐色,绝不单是岁月能造成的后果。
说不定是浸泡过什么东西最后又晒干了,所以才在边缘留下这种难看的残痕。
因为是黄昏,所以是夜戏。
为了照明,戏幔两侧挂着两盏纸灯笼。
纸灯笼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围观人群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江晦凑了上去,但他发现身边这些观众的脸上都挂着托一般相似的笑容。
尤其那苹果肌,看起来特别不自然,显得嘴角都像是用线扯开的一样。
僵尸电影看得太多,江晦还以为他们死了,但随后他们缓慢眨了眨眼。
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嗯,活死人。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无相班献丑,给大伙演段【花瓶姑娘】!”
一个穿着灰布戏服的汉子站在戏台中央,冲着台下高声喊道。
随着他粗糙沙哑的声音喊得震天响,算是戏也开场。
他手里捧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瓷瓶的瓶身缠着暗紫色的缠枝莲纹。
江晦有点近视还有点散光,他揉了揉眼,那些花纹在他眼里不知为何居然动了起来。
迷迷糊糊,但不停扭动。
而且看起来那些莲花的花瓣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张缩小的人脸,它们的眉眼扭曲,像是在无声地哭嚎。
汉子将瓷瓶放在戏台中央的木架上,又伸手从戏幔后牵出一个身影。
那身影只到汉子的腰际,穿着水绿色的襦裙,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却始终低着头,用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姑娘,露个脸给大伙瞧瞧!”
汉子伸手撩开她的头发,江晦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真是一张极美的脸。
江晦自打进入界外以来,就没见过建模参数这么高的Npc。
这张脸要是放现实世界,真是能在内娱杀得风生水起。
她的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光是看着就能想象手摸上去之后滑滑的手感。
这姑娘亮相,眉眼弯弯,嘴唇娇嫩。
可不知为何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江晦一开始以为是戏班子不挣钱所以营养不良,后来往前挤了几位凑近了点,才发现她居然连瞳孔都是淡灰色,像蒙了一层雾。
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过帖子说这种花瓶姑娘都是靠视觉戏法完成的。
可眼下,她的脖子被长发遮得严严实实,从木架到瓶口,竟看不到一丝身体的衔接,仿佛她的头直接长在了瓷瓶里。
江晦感觉后背有些毛毛的。
“咿呀——”
姑娘开口唱了,声音婉转,仿若黄莺出谷。
但词却含糊不清,更像呢喃。
但这种内容在游戏里一般都很重要,江晦费了很大劲仔细听才勉强捕捉到“pi”“feng”“teng”几个零碎的字眼。
不过江晦看着台上的花瓶姑娘,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在发现她的词句基本上是重复的之后,江晦就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观察上。
她嘴唇开合间,江晦突然看到她的牙齿虽然整齐,但是有一股淡淡的青色。
随后往下看去才发现这牙齿居然是以某种方式直接嵌在牙床上的。
我。
草。
围观人群就在这时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叫好声和“好!唱得好!”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可这些掌声太规律,显得无比僵硬,像是既定的程序,一演唱完就必须得鼓掌,没有半分真心的喜欢。
江晦默默在叫好的人群中往外退了几步。
出了人群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袖子中的噬魂居然有些微微发烫。
他从袖口往里望去,刀鞘上的墓纹隐隐透出诡异的红光。
按照角色卡的说法,这应该是守墓人的武器遇到邪祟时才会有的反应。
这戏台上的花瓶姑娘,根本不是活人。
江晦突然觉得特别反胃。
“客官,看戏否?”
一个细弱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江晦转头,只见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人站在旁边,顶多到他的膝盖。
他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衫,脑袋却异常的大,与瘦小的身体极不相称。
他仰头看着江晦,脸皱巴巴的,像晒干的橘子皮,眼睛也是浑浊的灰白色,没有丝毫神采。
此人紧紧跟着他,手里捏着一叠红纸,手指又细又脏,指甲缝里还藏着些黑色的泥垢。
江晦没有接红纸,目光落在他抬起的手腕上。
皮肤颜色死灰,那里有一圈明显的勒痕。
拴法就像拴养的鸡鸭鹅一样。
江晦不动声色像是要仔细看看红纸内容一般摁了摁他手臂上的皮肤,他心里想确认一件事。
没有任何弹性。
仿佛他的皮肤就像一张劣质的布料被缝在了骨头之上一样。
侏儒等了一会,见他不接,也不催促,只是机械地将红纸往上递了递,试图让对方看得更清楚。
江晦这才看清,纸上的“客官,看戏否?”五个字是暗红色的。
墨迹边缘泛着油光。
离得太近,江晦甚至能从中闻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不必了。”
江晦的声音很淡,另一只手在袖中轻轻按住噬魂的刀柄。
匕首的温度越来越高,证明周围的邪祟气息正在加重。
侏儒听到回答,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缓缓收回手,转身走向戏台。
他的脚步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每走一步,身体都会不自然地抽搐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挣扎。
江晦的目光重新落回戏台。
花瓶姑娘还在唱着,调子突然变了,从婉转的小调变成了尖锐的哀嚎。
可围观人群依旧在鼓掌,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