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的山脊上，雾气翻滚。
金小小站在坡地边缘，手指已经按在了袖中的铁片上。那块从杀手身上搜出的赤霄铁碎片还带着凉意，背面的半个剑手印记清晰可见。她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系统，再确认一次信号源的位置。”
“还在动。”系统的声音响起，“频率和之前探子用的折叠脉冲一致，方向没变。距离三百八十步，高度差约二十丈，应该是藏在崖顶背风处。”
她眯起眼。那里没有路，只有陡峭的岩壁和垂落的藤蔓。普通人上不去，但对会轻身术的人来说，并非不可达。
药仙谷的弟子们已经列好队形，安静地等在后方。没人说话，但他们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刚才那一战让他们明白，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靠蛮力闯。
金小小收回手，转身走向队伍最前方。“我们不上去。”她说，“现在回宗门。”
有人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她没解释。任务完成，结晶安全，静录符的数据也已归档。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块铁片背后的东西挖出来——而不是在一个不明身份的窥视者面前暴露底牌。
队伍开始移动。她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在脑中调取系统界面。
“启动材质比对。”她下令。
光屏浮现，赤霄铁碎片的分子结构与天一门矿脉标准样本并列显示。成分完全一致，尤其是其中微量的星纹石含量，是东部矿区独有的特征。系统标注：此物出自赤霄矿无疑。
“分析断裂痕迹。”她继续说。
图像切换。断口呈现不规则锯齿状，边缘有明显人为掰裂的应力残留。系统判定：非战斗损毁，非自然脱落，极可能是运输途中被私藏后强行拆解。
“再推演资源链。”她说。
光屏刷新。一条逻辑链条缓缓展开：
万毒谷需要高纯度金属锻造毒器——自身无矿脉——必须外购；
西部铁血盟常年劫掠商道，但缺乏稳定武器材料来源——急需补给；
天一门赤霄矿近三年登记缺失边角料共计八百斤——去向未明；
铁血盟近两个月活动范围向东延伸——超出以往巡逻区三十里；
结合杀手身上出现的铁血盟标志碎片——存在交易可能。
“他们用天一门的铁，换万毒谷的毒器。”她低声说。
“不止。”系统接话，“我算了时间线。这八百斤铁，足够打造两百柄制式长刀或五十副重甲。如果全流入铁血盟，他们的武装规模至少提升三成。”
她脚步一顿。
这意味着，有一条隐秘的运输线正在运转。而这条线的起点，就在天一门内部。
***
回到宗门外围时，天色已近黄昏。
金小小让药仙谷弟子先行撤离，自己则绕到剑器堂后巷。这里平日少有人来，墙角堆着废弃的铸模和冷却槽。她贴着墙根走了几步，在一处半塌的屋檐下停下。
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这是她连夜重画的残铁剑结构图，加入了空间法则补强的细节。剑身中部有一道螺旋纹路，能将灵力传导效率提升一成五。虽然只是理论模型，但足够引起一个人的兴趣。
她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莫千机的身影出现在阴影里，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来做什么？”他问。
“还东西。”她说，把手里的图纸递过去。
莫千机接过，目光落在那道螺旋纹路上，眉头微微一动。他抬头看她：“这设计……你从哪得来的？”
“荒秽渊的残铁。”她说，“我试过用空间剑心补强结构。虽然剑最后碎了，但那一刻，它比许多完整品更锋利。”
莫千机沉默了几秒，才低头继续看图。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纸面，像是在感受某种无形的共鸣。
“你知道赤霄铁最近少了多少？”她突然问。
他抬眼。
“八百斤。”她说，“登记说是损耗，可断口分析显示是人为拆解。这些铁，最后出现在一个万毒谷杀手身上——带着铁血盟的标记。”
莫千机的手指停住了。
“你不信？”她盯着他。
“我不是不信。”他声音低沉，“我是不想信。赤霄矿是我亲手监造的体系，每一炉铁都有记录。如果真有人敢从中抽走材料……那就是从天一门的心脏里挖肉。”
“所以你早就察觉了。”她说。
他没否认。而是反问：“你打算怎么办？”
“查。”她说，“查清楚是谁在放铁出去，查清楚铁血盟拿什么来换，查清楚他们什么时候交接。”
“你凭什么查？”他冷下脸，“你现在不是内门弟子，没有权限调阅交易记录。”
“但我有证据。”她从袖中取出那块铁片，放在掌心，“还有这个。”又拿出密令竹片，“‘截杀采药队，夺回静录符’——这不是普通伏击，是针对情报的清除行动。如果只是小事，何必动用双面死士？”
莫千机看着那两样东西，许久没动。
“我可以帮你。”他说，“但我不会公开站出来。剑器堂不能乱，我也不能冒险打草惊蛇。”
“我不需要你站出来。”她说，“我只需要你知道真相。然后，在该出手的时候，别拦我。”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三天后。”他说，“后山药圃旁有个废弃锻坊。我会带一份近期出入记录给你。不是正式档案，是我在巡查时私下记下的。”
她点头。
“还有。”他补充，“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条线一定经过旧驿道。那条路早就废了，但对走私来说，最合适不过。”
“我知道。”她说，“系统推演也指向那里。”
“系统？”他皱眉。
“一个帮手。”她没多解释，“它刚给我看了一段画面——铁血盟使者带着清单，在南部边界交接。画面有些地方不对，比如使者的腰带样式错了，但我从地形判断出，他们走的是东线荒漠段。”
莫千机眼神微动：“那条路……只有负责押运的老匠人才知道怎么避开流沙区。”
“说明内部有人配合。”她说。
两人同时沉默。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烬。远处传来钟声，是宗门闭门的讯号。
“你走吧。”莫千机收起图纸，“别再来这里。下次见面，就在锻坊。”
她转身要走。
“等等。”他叫住她，“你说有些剑，天生残缺，却比完美之器更懂破局。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她说，“是我自己试出来的。”
他看着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比我当年强。”
***
夜深时，她回到外门住处。
屋内陈设简单，床边放着一只木箱，里面是她这些年攒下的零碎物件：一块测心石碎片、一张泛黄的剑谱、还有一枚早就失效的传音符。
她坐在桌前，打开系统界面。
“织梦模块，启动。”她说。
光屏闪烁，一段模拟画面浮现：一名身穿铁血盟制式铠甲的男子骑马穿行于荒漠，腰间挂着一只铁盒。画面显示时间为十日后，地点为东线旧驿道第三哨塔遗址。
但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推演可信度68%，衣饰误差两处，坐骑品种不符。
“又是假细节。”她皱眉。
“当然。”系统声音响起，“我要是把真的一股脑给你，你还怎么长脑子？不过……”它顿了顿，“那铁盒的形状，和莫千机三年前上报丢失的‘封材匣’很像。那种盒子，只用来装高纯度金属样本。”
她盯着画面中的铁盒。
突然伸手暂停播放。
放大局部。
盒子侧面有一道划痕，呈弧形，像是被利器刮过。她记得这种痕迹——和她手中这块赤霄铁碎片的边缘，完全吻合。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巧合。
这是同一批货。
她迅速调出地图，锁定东线荒漠段。第三哨塔遗址位于两座沙丘之间，视野开阔，无遮无拦。若真有人在那里交接，必定是在夜间，且行动迅速。
她开始计算时间。
如果莫千机带来的记录能确认使者入境日期，她就能提前埋伏。
但如果对方也有高手随行……
她看向桌角的玉匣。变异毒瘴花的心结晶还在。只要再炼一次破幻丹，她的状态就能提到巅峰。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响动。
像是有人踩到了屋檐下的瓦片。
她猛地抬头，手已按在剑柄上。
窗外一道黑影掠过，速度极快。
她起身冲向门口，拉开门的一瞬，只看到远处屋顶上一道人影跃入夜色，消失不见。
她站在门口，没有追。
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兴奋。
她知道，真正的猎手，从来不在明处。
她缓缓握紧剑柄，转身回屋。
灯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