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缝里渗出的寒意顺着鞋底爬上脚踝,金小小却浑然不觉。
她攥着绣绷的指尖已经麻木,针脚在蜀锦上机械地穿梭,每刺进一寸,都能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腥气。
药铺学徒的叫卖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耳畔反复碾磨:“买灵珠吗?能换命的!”
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不时闪过母亲咳血的画面。
街角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惊得她手一抖。
穿锦衣的老者趴在栏杆上,檀木盒里的“灵珠”还在泛着妖异红光,而他嘴角涌出的鲜血正顺着雕花栏杆流淌,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扭曲的符咒。
当血滴溅到她肩头时,阿金听见布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被烈火灼烧。
那血渍迅速蔓延,在粗布裙上晕开诡异的图案,她下意识地想要擦拭,却发现血迹已经渗入布料深处,怎么也抹不掉。
“别看!”布庄掌柜的巴掌重重落在她后背,震得她喉头泛起腥甜,“城东李家娘子的喜服要是误了时辰,我饶不了你。”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过,绸缎架上的布料突然无风自动,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阿金僵在原地,看着那些手印从苍白逐渐转红,指缝间还垂落着灰黑色的丝线。
她感觉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绸缎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胭脂铺老板娘摇晃着铜铃般的镯子走近,鬓边绢花上的柳絮不知何时变成了灰白色的绒毛,簌簌落在阿金小小的绣绷上。
“这灵珠可是好东西,”她涂着剥落蔻丹的手指捏住阿金的下巴,强迫她看向铜镜:“你瞧瞧,你和你娘年轻时长得多像......”
铜镜表面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阿金努力想要看清镜中的自己,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
当雾气渐渐散去,镜中倒映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脸——那是张布满尸斑的面容,嘴角挂着凝固的血线,正对着她露出森然笑意。
她惊恐地后退,却被脚下的杂物绊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石板上,眼前一阵发黑。
“阿金!”老妪沙哑的呼唤穿透喧闹。
阿金转头望去,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纸钱纷飞的街角,白发间缠着的枯草无风自动,像无数细小的触手。
老妪指甲缝里的暗红污渍还在滴落,每一滴都在青石板上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老妪的方向挪动,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当她走近时,脚下的纸钱突然腾空而起,在两人之间组成一道血色帘幕。
老妪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诡异的幽光,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仿佛铁钳。
“别碰!”老人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这是给我儿子的......”
阿金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想要挣脱,却发现老妪的手就像铁铸的一般。
恍惚间,她看见老妪袖中滑落的半块碎银。
那银角上的刻痕与她怀中的碎银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银子表面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他们都是空壳。
还没等她细看,老妪突然松开手,油纸包掉落在地,滚出一颗正在搏动的“灵珠”。
那珠子表面布满血丝,像极了一颗未成熟的心脏。
阿金惊恐地发现,珠子上浮现出母亲咳血的画面,紧接着是父亲临终时枯槁的面容。
当画面切换到她自己时,珠子突然炸裂,溅出的灰黑色液体沾到她手背,瞬间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她疼得尖叫出声,手背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周围的人群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机械地重复着“买灵珠吗?能换命的!”
整个集市突然陷入死寂。货郎的铜铃不再摇晃,糖画老伯的糖丝凝固成扭曲的形状,所有叫卖灵珠的人同时转过头,露出一模一样的灰败面容。
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买灵珠吗?能换命的......”
阿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被青石板上的血痕缠住。
那些血痕如同活物,顺着她的小腿向上攀爬,在裙摆上绣出狰狞的野菊图案。
腰间的粗麻布突然发烫,布料边缘的针脚开始自行游走,在她掌心刺出一行小字:破局关键在记忆褶皱处。
她努力回忆着进入幻境后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记忆的缝隙中找到线索。
老妪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后,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臭:“你以为这是真实的生活?”
老人枯槁的手指划过她的后颈,“看看你的绣绷,看看那些丝线......”
金小小低头望去,绣绷上的金线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每一根丝线都在微微颤动,像极了人体的血管。
而她刚刚绣好的喜服上,原本精致的花纹正在扭曲变形,最终组成一张痛苦的人脸。
此刻,阿金已经明白,这个看似寻常的集市,实则是用执念织就的牢笼。
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都是困住他们的丝线。
“想要救你母亲?想要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老妪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带着蛊惑的意味:“那就继续寻找吧,在这满是谎言的集市里,找到那个藏在灵珠背后的真相......”
话音未落,整个集市开始剧烈晃动。
青石板纷纷炸裂,从地底涌出无数灰黑色的丝线,将所有人紧紧缠绕。
阿金在混乱中抓住老妪的衣袖,却只扯下一块腐烂的布料,而老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蠕动的“灵珠”,和石板上用血写成的最后一句话:你也逃不过去。
她的意识在丝线的缠绕中渐渐模糊,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母亲的咳嗽声和父亲的叹息声,而前方等待她的,是更深的迷雾和更多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