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晃而过，余州的秋天也分外短暂。
周栩手头来来回回几个offer，思来想去都感觉不是最佳选择——无非是喜欢的钱少，钱多的人家不要。折腾来折腾去，周栩有点精疲力尽了。
宿舍其他五个人也都无所谓，虽然没细说，但是周栩知道自己家庭条件实在一般，比不上这几个厂二代，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压力。进入大四，无非打游戏，宅宿舍，没什么好着急，也没什么需要着急。
这天周栩开着笔记本，听老刘几个人闲聊，这时候邮箱蹦出一封信。起初还是若无其事，以为是什么垃圾邮件。
一打开，“恭喜”二字映入眼帘。周栩瞄了一下邮件，1月4日来公司报到，实习期6个月。
眨眼就是1月4日了。周栩前一天晚上就住在通生附近的小酒店，晚饭后提前走了一下，大概也就15分钟。这天早上他提前25分钟就出发了。
最近一个月他去网上看了不少职场礼仪，也问了一些学长学姐。无非新人要怎么融入集体和团队，要怎么快速成长。
到了公司楼下，周栩的直觉告诉他，门禁那边背着书包的几个人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管培生——这种色彩斑斓的书包和稚气未脱卡通图案的外套，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一团人的另外一面，从电梯出来一个矮个子的女生，黑框墨镜下的眼睛很是有神。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在大堂格外清脆。今天的管培生比员工来的早，诺大的空间里面，高跟鞋终止了管培生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
“我是hr余芳，你们可以叫我芳芳。接下来一个月的培训，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沟通。”余芳迅速扫了一圈在场的管培生。“咱们先上楼，半小时后开始今天的培训。”
周栩旁边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显得很兴奋，胳膊拱了一下，说：“兄弟，你知道不，这次是先培训，然后慢慢定岗。”这兄弟自己普通夹杂着长沙口音，自来熟一般和周栩搭讪起来。
“兄弟好，也不知道定什么岗。”周栩纳闷，怎么就兄弟了，搞得很亲密一样。
培训由简入繁，讲企业发展，讲行业变化，讲同行斗争，这些都是八卦一般让人听得入神。一周过去，第二周就开始讲技术，无非是一些通过搜索引擎增加品牌曝光，引导用户下单之类。周栩是市场营销出身，这些听起来不费力，但是似乎这个技术又没什么技术。
这周主要讲这些，都是一位毛可庭部长讲着。毛部长不太讲究，头发乱糟糟顶着，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皮肤黝黑，个子不高。讲起话来一嘴白牙显眼无比，他又极爱大笑，这样一来好似部落酋长在畅谈什么。此刻他正在畅谈网络带来的营销变化，兴之所至，指点激昂甚是得意。这时候有人敲了下门，片刻，门后侧出半个身子。
“孙部长？”毛部长有点惊讶。大概这培训对于企业也蛮重要，一般不会有人中途打断。
是孙青云，他依旧西装革履，头发抓得笔挺。他一手推着门，一手抄着裤子口袋。
“方便出来下？”他似乎很急切的要和毛可庭商量什么。
毛可庭示意会议室的管培生们稍等，快步走出会议室，那门还没关严实，就听到他一惊一乍的喊道：
“什么？他们怎么这么阴？你们目前有什么计划？”
句句清晰，倒是孙青云之前说的话，会议室内无人听清，众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窸窸窣窣乍起，毛可庭推开门，凑出半个脑袋，对大家笑了一下：
“安静点，大家稍等下。”
周栩前面坐着一个大嘴巴，旁边是长沙兄弟。两个人捣鬼：
“我听说通生最近被快马追着打，对方投了很多广告，也做了不少搜索优化，我们这波实习生应该不会闲着的。”大嘴巴主动对长沙兄发话。
“实习生当正式员工用～？”长沙兄拖长了尾音，感觉不可思议。
“估计是的，不然谁培训要一周？还全员讲这么技术的东西？”大嘴巴很是笃定，想了下，补充道“估计这块太缺人了，和当时招聘说的不一样。”
交流还没结束，毛可庭和孙青云还有余芳陆续进入了会议室。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大学生们习惯了一切都是按照课表来，到点上课到点下课。今天说好的培训被中断了十来分钟，又忽然整出三个老员工过来。
大嘴巴忽然拱了拱长沙兄，嘴巴往会议室外努了努。
周栩侧头，看到会议室的毛玻璃外站了四五个人，他认识，是上周给大家分享企业部门情况时各个团队的负责人。
“想必大家也关注到最近快马的动作了，本来我们想给大家好好培训，一起战斗。现在局势汹涌，我们讨论了下，接下来三周的培训改为半天制——上午还是这个会议室培训，下午大家回各自部门上班。”
“分部门了么？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等这个月结束么？”会议室后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余芳大概料到，顿了顿，说：“现在行业发展太快速，节奏就是这么快，大家从校园走出来要尽早适应。我们优先按照校招时候的投递给大家安排岗位，我来报名字，大家直接去会议室外找部门负责人。待会儿一起去工位。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沟通解决。”没有一丝拖沓，是在结结实实痛痛快快的处理。
周栩分到了市场营销，负责人是个胖胖的女生，带着红色全框眼镜，笑眯眯看着周栩说“我是王红，欢迎加入。”
周栩笑着说了声“红姐好。”一抬头注意到孙青云在旁边领着两个新人，孙青云刚好一抬头，回了个微笑。
说是快速发展，倒也是兵荒马乱，每个人都手忙脚乱。王红带着周栩穿过一群话务员，跟在孙青云背后，往着楼层角落走去。
“老孙，你这次带两个新人啊？”王红的语气有点羡慕和娇嗔。
孙青云刚好走到工位，对着王红，目光有越之而过，落在周栩身上，反而是结结实实的羡慕，说，“你就一个，才是精华。”
王红似乎忽然想起来，转过身想对周栩说什么，又皱起眉头问道：“那个，你叫什么？”
“不好意思红姐，我叫周栩，栩栩如生的‘栩’。”周栩心想该死，刚刚就注意八卦，忘记报自己名字了。
好在王红性格大大咧咧，“哦哦，周栩，这是公关部的孙青云，孙部长，公司大好人，你有什么问题找不到我，就找他解决，自己人。”
周栩想道，哦，这个人不是hr啊，公关部，感觉倒是挺溜达的一个团队。
孙青云一听，笑着回应了下，微微点了下头。
孙青云这一排四个工位，他坐在最外侧，一排四个工位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周栩路过的时候甚至闻到了一点点淡淡的香。
哦，是上次那种「职场」的味道，不过还夹杂着一些清甜的味道。
目光着落，是王红坐下来的位置。王红的市场营销团队有12个工位，她坐在最里面第二排的角落，刚好可以和孙青云他们远远的面对面。而剩下的，只有背后面墙两个工位。她指了指背后旁边的那个空位置，对周栩说：“坐这儿！”
一步一步落实，王红落座后噼里啪啦忙了起来，忽然抬起头，对旁边的女生说，“欢欢，你稍微教一下周，，，周栩，让他学着写一下关键词文案这些。”
欢欢是个感觉年纪反而比王红长点的女生，轻快的说“没问题，红姐。”转身对周栩说，“这几天太忙了，你先定一个会议室，下午一点我和你对一下。”
周栩点头“嗯”了一下。欢欢见状回头又是噼里啪啦敲打一番。可是周栩这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怎么去订会议室。他打开信息群，想问问那个“有任何事情，随时来找我”的余芳，可是满屏幕是大家咨询她关于岗位调整的事情，周栩感觉自己问订会议室的事情，倒是显得有点弱智。
他无力的抬起头，想着问谁比较合适。
这一层办公室的另一头是茶水间，他看到大嘴巴在那边倒水，想着这家伙应该知道的。自己蹭的站起来，可是大嘴巴似乎聊完天，往角落的工位走去。
周栩尴尬的站着，因为刚好面对着不远处的孙青云，对方倒是不太忙碌，看到他蹭的一下，皱着眉头愣了下。周栩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喝口水吧。
无巧不巧，他刚走两步，孙青云提着水杯往茶水间走去了。
孙青云在茶水间泡了一杯茶，刚好毛可庭过来，两人聊了两句。倒是周栩尴尬发现一次性水杯没有了，于是在翻箱倒柜的找杯子。这动静，孙、毛两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孙青云似乎有点受不了了，对周栩说“我工位最下面抽屉，有个新的杯子，你去拿着用吧。”
周栩回头，看到孙青云依然是一书抄在裤子口袋里，削瘦的面颊略昂着，似乎不屑的看着自己。脸一红，快速低头说“谢谢孙部长。”便赶紧夺门而出，奔向他的工位。
这是个崭新青瓷杯，不过周栩觉得真够老气。
再进茶水间，毛可庭笑着离开了。
孙青云依旧斜靠着吧台，瞥见周栩摇摇晃晃的拿着杯子进来，啜了一口茶，说道，“你也爱惜点，这是龙泉名家手工做的跳刀主人杯，泡茶合适，用久了会出状态。”
周栩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太懂，不过大概明白，这个杯子不便宜。也忽然明白刚刚准备打开抽屉时，旁边女员工再三询问“你确定是青云哥让你拿了用的？”
周栩不是脸皮薄的，趁机说“谢谢青云哥割爱。”
孙青云没想到他也和团队里的小姑娘一样叫自己“青云哥”，会心一笑。
周栩立马凑过来，尴尬的摸着头，问，“我对会议系统还不熟悉，青云哥这会儿有功夫么？能不能指导我下怎么操作？”
办公室的走道，两个人一前一后端着青瓷杯，老干部一般。
在孙青云的工位边，周栩半蹲着，花了3分钟了解了如何预定会议室。道谢，起身准备走。
这时候孙青云笑着提醒，“这些都可以在员工手册看到，你自己多看看。”
周栩一听，感觉自己真是浪费别人时间的大傻子。唰的一下，脸红了，甚至额头紧张起了几滴汗。赶紧夹着屁股感谢万分，溜回座位。
下午和欢欢的交流一切顺利，随后周栩每天开始给欢欢上交作业——都是针对快马的一些关键词文案。用周栩的话说，自己快写吐了。
而王红也是尽责，时不时来问工作情况。不过重点不同，多半是“今天看到你和其他部门的某某聊天的，说了啥？”这般，周栩觉得这种打探有点没边界感，但是作为新人又不得不汇报。
“你不知道，你们红姐可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了。”周栩在和大嘴巴——李静熟络之后，被提醒。
“她手管的可宽了，不然你想想，你们市场营销怎么那么不受待见？”李静努努嘴，技术部的毛可庭和公关部的孙青云在笑着聊天，红姐远远的凑过去，感觉两个人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平静了。
幕后：
周栩还没准备打开抽屉，孙青云工位旁一个白裙子的女生就掐着嗓子问“哎～哎，你怎么翻他东西，谁让你翻的？”
周栩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做贼一样。
“孙部长说叫我拿个杯子用。”
白裙子一脸惊讶，“用？送你吧，他洁癖，不会给你用了还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