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演武场中央,风从背后吹来,衣角轻轻摆动。左颊那道疤痕还在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下流动。大长老站在高台上,脸色阴沉,却没有再开口。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露出破绽,等我说错一句话,等我撑不住这口气。
但我不能退。
我转身走向场中那块玄铁碑。它高三丈,宽八尺,表面刻着历代姬家弟子的名字。凡是能在上面留下裂痕的,都是炼体有成之人。三年前我还曾一拳打出三道裂纹,如今这块碑早已被视作衡量实力的标准。
我站定,右拳缓缓抬起。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下一秒,我猛地出拳。
拳头砸在碑面的瞬间,整块石碑剧烈震颤,裂纹如蛛网般炸开,从中心向四周蔓延。可奇怪的是,没有一块碎石飞起,没有一丝尘埃扬起。所有的力量仿佛被什么吸住了,全部沉入我的手臂,顺着经脉回流体内。
伪混元体运转到了极致。
我收回手,站在原地,气息平稳。
“若我是魔修,受魔气驱使,这一拳早就把碑打成粉末。”我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可你们看见了什么?只有裂纹,没有崩塌。因为我压得住,收得回——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低声说:“他真的控制住了那一击……”
另一人接话:“可这种体质,怎么会不伤自身?”
我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大长老。
他站在高台边缘,手指紧紧扣住栏杆,指节泛白。他知道我在逼他,逼他拿出新的证据,逼他继续往下走。但他现在拿不出来。
因为根本没有证据。
叶清绾这时走了出来。
她站在我身侧三步远的地方,没有看我,而是盯着那块裂开的石碑。她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指尖轻弹,针尖划过碑面裂缝,挑出一点灰黑色的粉末。
她将银针插入地面,低语几句。针尾微微颤动,随后泛起一层暗黑。
“这是‘蚀骨毒’残留。”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遇强震动才会从深处析出。此毒出自血魔宗秘法,需以活人精血为引,温养三年才能成形。而整个姬家,只有一个人拥有炼制它的条件。”
她顿了顿,眼神直指高台。
“大长老院中的血炉,每月初七都会点燃一次。炉火呈暗红色,持续三个时辰。这种火,不是用来取暖,也不是炼丹,是用来养毒的。”
全场死寂。
几名原本站在大长老身后的执事悄悄后退半步,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叶清绾继续说道:“更巧的是,这种毒的气息,与三年前无尘少爷道骨被毁当晚,在其卧房空气中检测到的残留完全一致。当时我虽年幼,但身为医修,对气味极为敏感。那种腥甜中带腐的味道,我一直记得。”
她转向我:“你昏迷前有没有闻到什么?”
我想起来了。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最后的记忆,是一股淡淡的腥味从窗外飘进来,像是铁锈混合着陈旧的药草。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我点头:“有。”
叶清绾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大长老:“你说他通魔,可真正使用魔道手段的人,是不是该另有其人?”
大长老终于动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怒喝:“荒谬!你一个旁支庶女,也敢在此污蔑长老?那毒若是真存在,为何这些年从未被人发现?”
“因为它一直被掩盖。”叶清绾冷冷回应,“每次检测之前,你的院子都会提前洒上净灵粉,掩盖异气。但你漏了一点——蚀骨毒会渗入石材。只要用力震荡,它就会重新释放。”
她拔起银针,指向碑身:“现在,它就在那里。谁都可以来验。”
没人动。
谁也不敢轻易碰这块碑。更不敢去碰大长老的脸面。
我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叶清绾身前。
“三年前那一夜,我虽然昏迷,但识海还留着一丝清明。”我看着大长老,“我记得一道红光,从你袖中射出,穿过窗户,落在我的床前。它像液体一样渗进地面,然后顺着地板缝隙爬进我的灵泉。”
我抬起手,指向他的左臂。
“你左袖内侧,有一道暗扣。里面藏着一枚血晶,是启动毒阵的关键。昨夜后山之战,血屠子用的就是同款血晶。你们之间,早有联系。”
大长老的脸色变了。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左袖,动作虽快,却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五长老终于开口:“让我查验。”
他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向大长老。
大长老后退一步,摇头:“不必。我乃执法长老,岂容你随意搜身?”
“那就让叶小姐验碑。”五长老语气不变,“既然她说毒在碑中,那就当场验证。若无毒,她认罪。若有毒,你脱衣自证清白。”
大长老沉默。
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了。
五长老挥手,两名执法弟子上前,合力将玄铁碑翻转。背面朝上,裂缝暴露得更加清晰。叶清绾再次取出银针,这一次,她在每一条主要裂纹处都插入一根细针。
片刻后,所有针尖都变成了深黑色,且表面浮现出细微的血丝状纹路。
“毒已确认。”五长老沉声宣布,“需进一步溯源。”
他看向大长老:“请配合查验。”
大长老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呼吸变重,额角渗出汗珠。他知道,一旦被查出袖中藏有血晶,就等于承认了与血魔宗勾结。可若拒绝查验,便是心虚。
“我不接受无端指控。”他终于开口,“此事应交由家族议事堂裁决。”
“可以。”我说,“但在那之前,请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他盯着我。
“三年前,是谁下令封锁我房间的?”我问,“为什么在场所有仆役都被调走?为什么连守夜弟子也不准靠近?是谁怕别人发现床上那股味道?”
他没说话。
“是你。”我一步步逼近,“你亲自带人清理现场,烧掉了我的被褥,冲刷了地板。你以为没人知道。可你忘了,那天晚上,有个人一直在暗处看着。”
大长老瞳孔猛然收缩。
“谁?”
我笑了下。
“红袖。”
这个名字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
红袖是叶清绾的侍女,三年前正是她在偏院值夜。她亲眼看到大长老带着两名黑衣人进入我的居所,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叶清绾补充道:“她当晚就告诉我了。但我没有证据,只能藏在心里。直到现在。”
大长老终于失态。
他猛地抬手,想要后退,却被高台边缘挡住。他嘴唇颤抖,眼神慌乱,再不复平日威严。
“你们……你们这是合谋陷害!”
“我们只是说了实话。”我说。
我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提高。
“不是我体内有魔气,而是有人,一直在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第一次毁我道骨,第二次伪造影像,第三次想借血屠子之手杀我。每一次,都打着清除败类的旗号,做的却是见不得人的事。”
我看向五长老。
“诸位长老都在这里。今天我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公道。若我真是魔修,当场废除修为。若有人构陷忠良,也该付出代价。”
五长老久久未语。
他看着那块裂开的石碑,看着每一根泛黑的银针,又看向大长老苍白的脸。
终于,他开口:“封禁大长老院落,彻查血炉。在他交出左袖暗扣之前,禁止离开居所半步。”
执法弟子上前。
大长老怒吼:“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执法长老!我为姬家效力三十年!”
没人理他。
两名弟子架住他的手臂,强行带离高台。他一路挣扎,嘶喊,声音越来越远。
人群依旧安静。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质疑。他们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个曾经被废掉的少爷,不仅活了下来,还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没有靠家族扶持,没有靠外力庇护,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撕开了层层谎言。
叶清绾走到我身边。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我点点头。
其实肋骨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撞击过。伐天本源还在修复经脉,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多说。
远处,五长老正指挥弟子封锁大长老院落。一道符令飞出,直奔城主府方向。
我知道,燕九霄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这场风波不会这么结束。
但至少现在,我已经站稳了脚跟。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拳面还有些发麻,那是刚才吸收冲击力留下的余感。伪混元体比我想象中还要稳定。它不只是防御,更是一种压制,一种对力量的绝对掌控。
我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厚重,遮住了阳光。
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站着没动。
叶清绾忽然伸手,从我衣领里抽出一片碎布。
那是刚才打碎石碑时,衣服被震裂的一角。
她捏着布片,指尖微微用力。
布料断裂的声音很轻。
但她的眼神突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