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薛幡被衙役带走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回荣国府。最先得知此信的,自然是梨香院中的薛姨妈和宝钗。
彼时薛姨妈正歪在榻上小憩,同喜慌慌张张地掀帘而入,也顾不得礼数,颤声道:“太太,不好了!大爷在醉仙楼与人厮打,被...被衙役锁去了!”
薛姨妈惊得坐起,手中佛珠“啪嗒”落地:“什么?这孽障!前日才嘱咐他莫要生事,这才几日...”话未说完,已是气得浑身发抖。
宝钗闻声从里间出来,见母亲这般模样,忙上前扶住,温声劝慰:“母亲且莫着急,仔细气坏了身子。”又转向同喜,“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同喜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薛姨妈慌了神,拉着宝钗的手道:“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宝钗沉吟片刻,镇定道:“母亲莫慌。依女儿看,还是告知老祖宗那边,麻烦琏二哥再跑一趟比较好。琏二哥在京城人面熟,想必能周旋得当。”
“是是是,”薛姨妈连连点头,“得请老夫人出马。”说着便要起身往贾母院中去,许是起得急了,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宝钗忙扶住母亲:“母亲慢些,女儿陪您同去。”
母女二人匆匆往贾母院中行去。此时贾母正与黛玉、湘云在院中赏玩新开的玉兰花,说笑间见薛姨妈母女疾步而来,薛姨妈更是面色苍白,不由诧异:“姨太太这是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薛姨妈未语泪先流,宝钗忙代母亲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说到薛幡与人厮打被衙役带走时,贾母眉头微蹙;
“姨太太不必着急,”贾母宽慰道,“当务之急是把幡哥儿平安接回来。来人,去请琏二爷过来。”
琥珀应声而去。不多时,贾琏快步而来,见满院子人神色肃穆,忙问:“老祖宗唤孙儿何事?”
贾母将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道:“少不得要麻烦琏哥儿跑一趟了。”
贾琏连道:“不敢不敢,这是孙儿分内之事。”
薛姨妈忙取出早已备好的三千两银票,塞到贾琏手中:“有劳琏哥儿代为打点。若是不够,只管来回我。”
贾琏推辞不过,只得收了,向贾母和薛姨妈行了一礼,匆匆出府往衙门去了。
却说薛幡被关在府衙牢房中,酒醒了大半,看着四周阴暗潮湿的墙壁,铺着霉烂草席的地面,心中又是懊悔又是害怕。想起母亲和妹妹平日的叮嘱,更是羞愧难当。
“这次出去,定要好生改过...”薛幡正自言自语,忽听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他大喜过望,以为是家里来人接他,忙起身相迎。谁知进来的两个衙役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干什么?干什么?”薛幡挣扎着叫道,“你们不是来放我走的?”
一个衙役冷笑道:“放你?哼哼,薛公子,你的罪我们府衙受理不了,特地把您转运到大理寺。”
薛幡愣住了:“大理寺?不就是打个人嘛,何至于要关到大理寺?莫非...莫非对方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另一个衙役嗤笑道:“薛公子自己做的事,莫非忘得这么快?在金陵打死了人的账,莫非不用还了?快走快走,莫要多嘴!”
薛幡如遭雷击,这才明白不是为今日打架的事,而是金陵那桩人命案发了!他顿时瘫软在地,被衙役硬拖着往外走。
“我不去!我不去大理寺!”薛幡拼命挣扎,却被衙役照着脸给了一拳,顿时鼻血长流,再不敢反抗。
且说贾琏赶到府衙,找到相熟的师爷,悄悄塞了五百两银票,笑道:“一点心意,还请行个方便。我家姨表弟年轻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还望高抬贵手。”
那师爷却将银票推了回来,面色为难:“琏二爷,不是小弟不肯帮忙。实在是因为...薛公子已经被转送大理寺了。”
贾琏一怔:“转送大理寺?不过是寻常斗殴,何至于此?”
师爷压低声音:“琏二爷还不知道?是金陵那边的事发了...”
贾琏心中一沉,知道此事棘手了。他连忙上马,快马加鞭赶回荣国府。
贾母院中,众人正焦急等待。见贾琏独自回来,面色凝重,薛姨妈心中便知不妙,颤声问道:“琏哥儿,可是...可是不顺利?”
贾琏叹了口气,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当听到“金陵命案”四字时,薛姨妈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母亲!”宝钗惊呼,忙与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薛姨妈扶到榻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喂参汤。
好一会儿,薛姨妈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泪如雨下:“我的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宝钗虽也心乱如麻,却强自镇定,柔声安慰:“母亲宽心,总会有法子的。”又转向贾琏,“琏二哥可知,哥哥现状如何?”
贾琏摇头:“只听说转运大理寺,未见到薛兄弟的面,还在打听。”
贾母沉吟道:“既然已然事发,当务之急先要见幡哥儿的面,然后想办法把幡哥捞出来。依老身看,不如请姨太太修书一封,快马送往金陵,让薛家老宅的人先去安抚苦主家属。这边我们再想办法托人到大理寺周旋。”
王夫人也道:“母亲说得是。我这就让周瑞家的去准备快马。”
宝钗忽然道:“琏二哥,可否打听一下,如今大理寺哪位大人主理此案?”
贾琏道:“已经打听过了,是大理寺少卿王康王守节大人。”
宝钗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可是那位以清廉着称的王青天?”
“正是。”贾琏叹道,“若是旁人,或许还能用银子疏通。这位王大人...怕是难了。”
宝钗却道:“既然是王青天主审,或许反倒是件好事。哥哥虽有过错,但金陵那件事,原也有前因后果。若遇上个贪官,反倒可能被对方买通,重判哥哥。”
薛姨妈泣道:“我的儿,你说得轻巧。那王青天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若是判你个斩立决...”
话未说完,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宝钗握着母亲的手,目光坚定:“母亲放心,女儿定会想办法救哥哥出来。便是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宝钗娇柔的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坚毅。
虽夜色渐深,荣国府内却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