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被肃杀与古老气息笼罩的北域南家,一行人再次踏上了旅程。他们的身影在苍莽起伏的山林间快速穿梭,如同几道掠过林海的疾风,带起沿途树叶“沙沙”作响,惊起些许飞鸟。
队伍的行进序列与节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沐灵瑶与古云依旧在最前方,但他们的速度相较于之前提升了不少,显然并未全力赶路,却也不再是闲庭信步,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古云依旧沉默,步伐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地踏在最优路线上,仿佛山川地势皆在他心中。沐灵瑶则白衣飘飘,步履轻盈,如同林间精灵,偶尔会停下采摘一株不起眼的草药,或是抬头望望天色,但整体速度丝毫不慢。
紧跟在他们之后的,是精力似乎永远用不完的忆颜欢。她如同一条金色的小龙,在林木间灵活地腾挪纵跃,时而踩着突出的岩石借力,时而直接从树冠间穿过,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余暇东张西望,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而原本速度尚可的南宫宇,此次却稳稳地占据了第三的位置。经过杀神血棺前煞气淬炼与《冥海葬魔经》的初步融合,他的身法似乎也带上了一种阴翳缥缈的特质,移动时脚下仿佛有淡淡的黑气托衬,使得他的步伐更加轻灵且带着一丝诡秘,速度提升显着,已然能轻松跟上忆颜欢的节奏。
落在最后的,则是季雨竹和叶琉璃。
叶琉璃虽然成功入门《天灵神火卷》,但紫阳真火本身并非以速度见长,更注重力量的凝聚与爆发,在这种长途跋涉且不断提升速度的情况下,她开始显得有些吃力,气息不如之前平稳。
而季雨竹的情况则更为特殊。他同时修炼《冰天寒地诀》与《轮回宝术》,虽然前者让她对寒冰之力的掌控更为精妙,在一定程度上能借助环境中的水汽减缓阻力,但《轮回宝术》的修炼似乎对她的心神负荷极大,让他时常会陷入一种恍惚的沉思状态,难以将全部心神用于赶路。两相叠加,使得她的速度竟隐隐落在了叶琉璃之后,两人成为了队伍中明显的“拖后腿”者。看着前方越来越远的背影,季雨竹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焦急,只能咬牙催动更多灵力,紧紧跟随。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西北域的人皇塔。
根据沐灵瑶简短的介绍,人皇塔乃是上古时期,由北域南家分支而出,在神秘莫测的“冥域帝主”帮助下建立的强大势力。它并非简单的宗门,更像是一座人族英灵的殿堂。传说中,无数人族先辈中的顶尖强者,在生命走到尽头后,会选择将自身残存的灵魂与毕生修炼感悟注入人皇塔,形成独特的“英灵”,永驻塔中,以此方式继续守护人族,并指导后辈修行,挑选合适的传人。那里,汇聚了人族无数岁月积累的智慧与力量结晶。
随着他们不断向西北方向深入,周遭的环境也开始发生显着变化。空气变得越来越干冷,并非南方那种湿润的寒意,而是一种带着西北荒原特有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凛冽。天空呈现出一种更高远的蔚蓝色,阳光虽然明亮,却失去了暖意,吹拂在脸上的风也带着沙砾般的质感。
而更让季雨竹在意的是,越是接近人皇塔传说中的地界,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感萦绕在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呼唤着她,又或是《轮回宝术》与那片土地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这种感觉让她心神不宁,却又无法捕捉其根源。
离开北域已然一个月。这期间,除了赶路,季雨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轮回宝术》的参悟之中。借助本命灵剑“紫泣雨竹”与自身前世残留痕迹的特殊联系,他进展神速,已然成功“入门”,能够初步感应到自身灵魂深处那纠缠的轮回印记,甚至能模糊地窥见一些前世的记忆碎片。
然而,当她试图更进一步,去深刻理解轮回的本质,或者调动更深的轮回之力时,却感觉到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壁障。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闸门横亘在前,她能感受到门后磅礴的力量,却找不到开启的钥匙。这并非悟性或者努力的问题,更像是一种……契机的缺失。似乎还需要某种外界的刺激,或者自身心境上的某种顿悟,才能打破这层阻滞,真正登堂入室。
起初,雾气很稀薄,并不影响视线,众人也并未在意,只当是山林间常见的水汽。
但随着他们继续深入,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起来。可视范围迅速缩小,从能看清百米之外,到五十米,再到三十米……十米……前方沐灵瑶和古云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能看到两个隐约晃动的轮廓。忆颜欢那醒目的金色身影也渐渐融入白茫之中。
季雨竹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他下意识地将自身的精神感知力如同蛛网般延伸出去,尝试锁定前方的同伴。然而,这雾气似乎对神识也有一定的干扰和削弱作用。最终,他勉强能将感知牢牢锁定在距离她相对最近、气息也最为活跃鲜明的忆颜欢身上。这几乎是她能清晰感知到的最远距离了,再往前,沐灵瑶和古云的气息就如同沉入深海,变得缥缈难寻。
“跟紧些!”季雨竹回头,对身后不远处的叶琉璃低声提醒道。
叶琉璃点了点头,清冷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周身隐隐有紫色火焰流转,驱散着试图靠近的湿寒雾气。
然而,雾气的浓度还在持续增加。
很快,周围已是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目光所及,除了翻涌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浓雾,再也看不到任何景物,甚至连身旁树木的轮廓都彻底消失了。耳畔,同伴们前行的破风声、衣袂飘动声,也仿佛被这厚重的雾气吞噬,变得微不可闻,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季雨竹心中警铃大作!他完全依靠着精神感知中与忆颜欢的那一丝联系,才能勉强分辨前进的方向,如同在黑暗的海洋中依靠唯一的灯塔航行。
他下意识地再次转头,想确认叶琉璃的位置。这一看,让他心底猛地一沉——身旁空空如也! 原本应该就在她侧后方数步之遥的叶琉璃,竟然不见了踪影!浓雾如同贪婪的巨兽,不仅吞噬了光线和声音,连近在咫尺的同伴也一并吞没了!
季雨竹尝试呼喊,声音出口后却显得异常沉闷、微弱,仿佛被限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根本无法传远。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精神感知中,一直稳定在前方引路的“灯塔”,代表忆颜欢的那个气息光点,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仅仅停滞了不到三息的时间,那个光点猛地一动,竟然朝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偏离原本前进路线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而去!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雾!”季雨竹瞬间反应过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她毫不犹豫,立刻停下了前冲的势头,身形如同落叶般轻轻飘落,双足稳稳地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落地的瞬间,他双手已然抬起,体内《冰天寒地诀》疯狂运转,极致的寒气在她掌心瞬间凝聚、压缩!
“玄冰冲击!”
一声暴喝,双掌猛地向身体两侧平推而出!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呈环形扩散的冰蓝色寒潮,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带着冻结一切的气息,朝着四周的浓雾狠狠冲去!
按照常理,如此低温的寒气冲击,足以让空气中的水分子瞬间凝结成冰晶,即便无法彻底驱散浓雾,也至少能让雾气变得稀薄,或者在地面、植被上留下明显的冰霜痕迹。
然而,令季雨竹瞳孔收缩的是——寒气扫过,周围的浓雾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那么浓郁,那么翻涌不息,仿佛她刚才释放的只是无形无质的光影!地面上的落叶也没有凝结出半点白霜,周围的温度……似乎也并未降低!
“这雾……是假的?!”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季雨竹的脑海,“本质不是水汽!能够制造出如此逼真、且能干扰神识感知的大范围虚假之雾……这只能是幻术!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强大幻术!”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连同叶琉璃、忆颜欢,甚至可能除了沐灵瑶和古云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陷于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幻阵之中!忆颜欢突然改变方向,极可能是受到了幻阵的误导!
“必须冷静!”季雨竹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慌乱。在不确定这幻阵的具体效果、是否隐藏杀机的情况下,贸然乱闯或者施展大威力法术,很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危险,甚至可能伤及同样被困在阵中的同伴。
他回想起沐灵瑶和古云的强大,心中稍定。“大姐和姐夫定然已经发现了异常,他们一定会回头寻找我们。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在幻阵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先确保自身安全,然后小心探索,等待救援,或者……寻找破阵的线索!”
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他将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收缩到自身周围数丈范围,如同一个敏感的雷达,仔细探查着周围每一丝能量波动和异常。同时,他运转《轮回宝术》,试图以轮回之力勘破虚妄,但那层壁障依然存在,效果甚微。他握紧了手中的紫泣雨竹,冰凉的剑柄传来一丝镇定心神的力量。他开始迈动脚步,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如同潜行的猎豹,每一步都轻盈而警惕,朝着原本认定的、人皇塔的大致方向,极其缓慢地向前探索。
——与此同时,远处一座高耸入云、视野极佳的山峰之巅——
云雾在山腰缭绕,峰顶却是一片清明。沐灵瑶正悠闲地坐在一张不知从何处取出的白玉茶几旁,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壶口袅袅冒着热气,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她纤纤玉指拈起一只白玉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热气,小口啜饮着,神态惬意,仿佛正在欣赏壮丽的山河景色。
而她的目光,正清晰地穿透下方那笼罩了整片广阔山林的、凡人乃至普通修士眼中浓郁不化的“白雾”,将其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到了季雨竹停下、试探、警觉的过程,看到了叶琉璃在另一个方向谨慎地以火焰灼烧雾气却徒劳无功,看到了忆颜欢正追着一个幻化出来的、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兴奋地跑来跑去,越跑越偏……
沐灵瑶放下茶杯,摇了摇头,红唇微启,带着一丝戏谑和毫不掩饰的嫌弃,自语道:“啧啧,这幻阵布置得……真是有够低劣的。节点粗糙,能量运转晦涩,幻象也缺乏灵性,徒有其表,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和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又带上了一丝“赞赏”:“不过,能把幻阵范围铺得这么大,覆盖方圆近百里的山林,倒也是下了血本,辛苦了布置之人。只是……”
她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冷光:“……你们费这么大劲,布下这么个华而不实的东西,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劫杀?还是……另有所图?”
说完,她的目光转向山峰另一侧边缘。
那里,古云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那里。他脚下,踩着一名身穿灰色劲装、面容普通却带着狠戾之色的男子。那男子显然是被古云以无法理解的手段瞬间制服,此刻正浑身剧烈颤抖,脸上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球凸出,布满了血丝。
古云的一只手,正虚按在那男子的天灵盖之上。他的手掌与男子头顶之间,有无数细密如丝的、半透明的能量丝线在闪烁、流动,仿佛正在强行抽取、阅读着男子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
搜魂!
这是一种极其霸道且凶险的手段,被施术者轻则变成白痴,重则魂飞魄散!
那名男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声响,却连一丝完整的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将自己的一切秘密,包括这次伏击的计划、幕后指使者、人员配置、阵法弱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双冷漠如同万古寒冰的眼睛注视下,被无情地剥离、翻阅。
沐灵瑶收回目光,重新端起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下方的浓雾幻阵依旧在运转,困住了她的“小朋友们”,而真正的猎手与棋手,早已立于棋盘之外,静静地……等待着更大的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