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顾衍从部队带回来几件磨破了领口、袖口，或是洗得发白褪色、不便再穿的旧军装。衣服是好料子，结实厚墩，直接扔了实在可惜，赵秀兰便让柒柒看看能不能改点别的用。
柒柒把衣服摊在炕上，手指抚过那熟悉的、洗得微微发硬的棉布。她想起前世在康复院，物资紧缺，一件衣服往往是补丁叠补丁。王姨手巧，总能把破得不成样子的病号服，拆了重新拼接，改成小坐垫或是布口袋。那时的一针一线，缝进去的都是相依为命的暖意。
“王姨，”她对着空气喃喃，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我有这么好的布，我想给家里人做点暖和的。”
她比划着，一件旧军装的外套，去掉磨损的领子和肩部，剩下的布料恰好够给顾浩拼一个双肩书包。军绿色打底，她用深蓝和土黄的布头，在书包正面缝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又加了两个结实的带扣。
另一件旧衬衣，布料相对柔软些。她裁下尚且完好的背部和大片前襟，对叠起来，中间絮上一层薄薄的新棉花，做成了一对厚实的护膝。边缘用深色线细细地绞了边，看上去朴素又耐用。
顾浩放学回来，一眼就看见了炕上那个还没完全完工的绿色书包。他“哇”了一声扑过来，小手摸着那颗布五角星，爱不释手：“柒柒姐，这是给我的吗？”
“嗯，”柒柒把最后几针缝完，咬断线头，“试试看，带子长短合适不？”
顾浩迫不及待地背上，在屋里走了两圈，书包空荡荡的，他却觉得神气极了。“我明天就背它上学！”他嚷着，又小心翼翼地把书包脱下来，抱在怀里。
赵秀兰从厨房过来，手里拿着护膝，翻来覆去地看，指腹摩挲着细密的针脚，眼圈有些泛红：“还是闺女贴心……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难受，这下可好了。”
柳玉芬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那鲜亮的书包和厚实的护膝上，又移到炕角剩下的零碎布料上，嘴唇抿了抿。她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那屋。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叠得方正正的藏青色布料。布料很新，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是攒着舍不得用的好东西。
她把布递给柒柒，声音不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柒柒……这块布，你看，能不能……教教我，给浩儿他爹，做双鞋垫？我……我手笨，怕剪坏了。”
柒柒接过布，料子厚实柔软，做鞋垫确实极好。她抬头看着柳玉芬，对方眼神有些躲闪，但里面的恳切是真切的。
“行，”柒柒爽快地应下，“这布好，做鞋垫暖和又耐磨。柳婶，咱先比着建国叔的鞋样裁。”
两人就着炕沿，头碰着头。柒柒用烧剩下的炭条在布背面画出轮廓，柳玉芬小心翼翼地沿着线剪。剪坏了两个角，她急得鼻尖冒汗，柒柒却说没事，把边角修整一下，垫在里面看不出来。
絮棉花，缝边，扎上固定棉花的竖线……柳玉芬学得很慢，针脚歪歪扭扭，但她极其认真，一针一线都用了大力气。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静静地摇曳。
顾浩写完作业，凑过来看，惊讶道：“娘，你也会做针线啦？”
柳玉芬脸一红，佯装瞪他：“咋，就许你柒柒姐手巧，不许娘学？”
夜深了，鞋垫终于做完了一双。虽然针脚远不如柒柒的匀细，但厚实板正，透着股笨拙的用心。柳玉芬把它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嘴角慢慢弯起一个极浅的、却真实的弧度。
隔天，顾建国试了鞋垫，在屋里走了几步，点点头：“嗯，垫着是舒服。”他没问是谁做的，但眼神在柳玉芬身上多停了一瞬。
柳玉芬低下头，手里攥着抹布，用力擦着早已干净的桌面，耳根却悄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