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霍家。
楚琳蒸着包子，随口将白天沈慕言坦白的事情，细细地说给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霍启民听。
“……事情就是这样。”楚琳盖上笼屉，擦了擦手，看向坐在灶膛前小板凳上的丈夫：“慕言那孩子，是个姑娘家。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她了。”
霍启民手里还拿着准备添进灶膛的柴火，动作彻底僵住，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老大，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真是……姑娘？”他猛地拔高声音，因为太过震惊甚至破了音，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了地上：“这……这怎么可能？”
能放倒野猪，还每天跟自家儿子练武，平时说话做事那份沉稳从容里透出的英气……这哪一点像个姑娘家了？
说他是个顶尖的好后生他信，说是姑娘……霍启民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倒不是说姑娘就一定得柔弱，主要是沈慕言平时一举一动……都跟姑娘不沾边啊！
“噗嗤……”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父亲反应的霍佳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凑过来，挽住楚琳的胳膊，看着自家老爸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嘻嘻地添油加醋。
“爸，你看你这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啦！是不是特别惊讶？”
她故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说道：“慕言姐可说了，她今天早上，就跟你和大哥两个人明确说过她是女孩子！结果你猜怎么着？你俩，一个信的都没有！”
霍启民被女儿这话说得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仔细回想早上的情形……好像……慕言那孩子确实是说过那么一句半句，可他当时以为两人在开玩笑，压根没往心里去！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真的？
他抬手抹了把脸，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一方面是震惊于沈慕言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和儿子闹出的这场大乌龙感到哭笑不得，同时，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放松？如果慕言是女孩子，那儿子……
楚琳看着丈夫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笑得毫无形象的女儿：“行了，别笑话你爸了。”
她转向霍启民，语气温和却坚定：“老霍，慕言这孩子不容易，她信任我们才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们。咱们以后啊，得多照顾着她点，在她身份公开前，也得帮忙遮掩着点，别让她难做。”
霍启民深吸一口气，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虽然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恍惚，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明白。就是景行，他现在知道慕言是女孩子？”
楚琳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好笑：“看慕言那意思，估计是不知道。她今天早上跟你们说，你们谁都没当真，她大概也就没再特意强调了。”
霍启民一听，心又猛地提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那他……”
“行了！”楚琳及时出声打断了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正竖着耳朵、一脸好奇望着他们的霍佳瑶：“阿瑶还在这儿呢，有些话以后再说。”
霍启民这才意识到女儿还在场，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故作镇定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柴火，重新塞进灶膛里，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霍佳瑶看着父母这打哑谜似的对话，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爸，妈，你们在说什么呀？大哥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听？”
楚琳伸手理了理女儿有些散乱的鬓角，温柔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人间的一点小事。包子快好了，去拿筷子摆碗吧。”
霍佳瑶虽然心里还是好奇得像有只小猫在抓，但见父母都不愿多说，也只好乖巧地“哦”了一声，转身去碗柜拿碗筷，只是小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父母，试图从他们的表情里找出点蛛丝马迹。
霍启民和楚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思绪。
等那个愣头青儿子自己发现真相那天，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
不过眼下，还是先顾好眼前人，守住这个秘密要紧。
……
沈慕言忙完卫生所的事情，如常来到霍家吃晚饭。一进门，就感觉一道目光格外明显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正对上霍启民来不及移开的视线。那眼神复杂极了，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几分恍然，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慈爱？
沈慕言心下立刻了然，楚琳伯母已经把事情都跟霍伯伯说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打招呼：“伯父，伯母，我来了。” 然后看向正在摆碗筷的霍佳瑶，微微颔首。
“哎，来了就好，快洗手准备吃饭，今天蒸的大包子，白菜猪肉馅的！”楚琳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蒸笼，笑容温婉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她悄悄递给丈夫一个“收敛点”的眼神。
霍启民接收到妻子的信号，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瓮声瓮气地应了句：“嗯，慕言快坐吧。”
只是那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沈慕言身上瞟，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更多姑娘家的痕迹。
结果……还是没看出来。
四人围坐在桌边。霍佳瑶最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慕言姐，大队长答应找人来跟你学医吗？”
沈慕言将刚夹的菜放在自己碗里点头：“同意了，应该这两天就能把人选出来。”
“慕言，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霍启民把一个大肉包子放到沈慕言碗里，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不少。
“谢谢伯父。”沈慕言道谢，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暖意。
这位性格耿直的……伯父，正用笨拙的方式，表达着知晓真相后那份复杂的心疼和接纳。
楚琳将丈夫的别扭和沈慕言的坦然看在眼里，在桌下轻轻踢了霍启民一下，面上却笑着打圆场：“你伯父是心疼你，既要上班，还要带徒弟，辛苦着呢。快尝尝这包子，今天的馅调得不错。”
这顿饭，就在这种略微微妙却又透着温馨的气氛中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