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抵喉刹那,冷紫嫣听见自己发出轻笑:“等你们很久了。”
暗处弩箭破空疾射,箭矢钉入梁柱的闷响与刺客倒地的扑通声交叠。
月光割开窗纸,照亮七具尸体衣领处的缩爪龙刺青——前朝暗卫“影龙卫”的标志。
她踢开脚边还在抽搐的刺客,剑尖挑破对方咽喉,黑血涌出时浮起金粉。
“金蝉蛊?”冷紫嫣抹去溅到脸颊的血点,“南疆巫族也掺和进来了?”
窗外飘进沈璟竤的低语,声音贴着后颈传来:“爱卿这出请君入瓮...演得比戏班子精彩。”
冷紫嫣反手掷出茶盏。瓷片擦过帝王耳际,钉入身后梁柱三寸深。
“陛下若是看客,何必在臣的茶里下软筋散?”
最后那名刺客突然暴起。弯刀劈开空气直取她面门,刀刃在距肌肤三寸处骤停——刺客喉间插着枚金镶玉带扣,血顺着玉纹沟槽往下淌。
“看清楚了?”沈璟竤碾碎带扣,内里滚出蜡丸,“你身边到底藏着多少前朝暗桩。”
蜡丸遇血融化,显露出北疆布防图。冷紫嫣剑鞘重击青砖地面,震开东南角三块地砖。
暗格弹起,成堆密信簌簌飘落,火漆印着突厥狼头图腾。
“三个月前雁门关失守...”她踢开最上面那封信,露出底下兵部调令,“原来军粮早就运进安亲王封地。王爷好胃口,吞得下三十万石粮食?”
地砖突然陷落。整片地板翻转,露出底下黑洞。沈璟竤拽着她后撤,方才站立处炸开紫色毒烟。
垂死刺客咧开嘴,齿间寒光闪动:“冷傲山...通敌...证据在...”
话未说完,刺客七窍钻出金虫。虫群振翅扑向冷紫嫣,被她挥剑斩落大半。残虫撞上墙壁,竟在砖面腐蚀出星图轨迹。
“北斗七杀阵。”沈璟竤剑尖挑起一只残虫,“你爹的独门绝学,连这个都能仿造?”
冷紫嫣没接话。她蹲下身扒开刺客衣襟,胸前皮肤刻满符文,最深处那道疤痕与她锁骨印记同源——都是冷家“移星换斗术”留下的痕迹。
“他们在我爹身上试过术法。”她声音发冷,“失败了,才找我这个女儿。”
窗外骤起箭雨。数十道黑影撞破琉璃窗涌入,他们刀锋不指帝王,全部斩向冷紫嫣手持密信的那只手腕。攻势狠辣精准,分明是要她残废而非毙命。
“留活口!”沈璟竤挥袖卷落三支弩箭,“朕要问出军械库下落!”
暗卫从梁上跃下,刀光织成银网。来袭者却集体后撤,动作整齐如一人。为首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冷府老管家的脸。
“林伯?”冷紫嫣剑尖微颤,“您不是回乡养老...”
“老奴若不装死,怎知冷傲山私通突厥?”老者咧嘴笑,缺了门牙的黑洞在月光下森然,“小姐,您爹把边关布防图卖了三百万两白银,您猜银子藏在哪?”
沈璟竤踢翻油灯。火焰顺血渍蔓延,在地面烧出诡异阵图。“这套说辞,三年前你就用过。”帝王指尖轻叩剑柄,“那时冷将军刚捣毁突厥王帐,你告他拥兵自重——先帝没信,现在朕会信?”
火焰突然转向,扑向老者面门。林管家撕开外袍,内里竟穿着突厥祭司的骨甲。骨片碰撞发出脆响,他双手结印,整座梅府开始震颤。
“小姐可知道,冷家祖宅底下压着什么?”老者声音变得空洞,“是前朝龙脉!你娘用命镇了十年,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墙壁裂开缝隙,青砖剥落处露出青铜纹路。冷紫嫣挥剑劈砍,剑锋与青铜相撞迸出火星。纹路蔓延成图腾,正是她梦中反复出现的双凤衔日图。
“我娘...”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银锁,“银锁是钥匙?”
沈璟竤突然咳血。黑血坠地腐蚀出坑洞,露出底下冰窖入口。“走!”他拽着她跌入黑暗,“你娘在下面...还活着...”
两人坠落三丈深,摔进积水中。夜明珠幽光映出冰窖全貌——四十九具冰棺围成圈,每具棺椁都刻着生辰八字。冷紫嫣踉跄走向最近那具,棺盖透明,里面躺着与她别无二致的女子。
“易容替身...”她砸碎冰棺,尸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为黑水,“你们准备了多少个我?”
最深那具冰棺突然震动。棺盖浮现血手印,一遍遍写着“嫣儿”。冷紫嫣撬开棺椁,寒气扑面而来。美妇人蜷缩在冰中,手中攥着半块虎符,睫毛结满冰霜。
“娘?”她声音发抖。
妇人睁开眼,瞳孔涣散无光。“快走...他们要用你血祭...”话未说完,她心口银锁炸开,无数蛊虫涌出。
沈璟竤剑尖挑破银锁,锁内滚出琥珀。“三年前朕给你的聘礼,可还留着?”他捏碎琥珀,内里蜷缩的蛊虫本体遇光尖叫。
冰棺底部传来敲击声。真正冷夫人的声音从夹层传来:“他们用噬心蛊控制我...嫣儿,你爹还活着...”
头顶传来砖石松动声。整座冰窖开始塌陷,阳光从裂缝倾泻而下。玄甲军呐喊声由远及近,箭雨射穿下坠的碎冰。
冷紫嫣劈开困住母亲的冰层,触手冰凉刺骨。冷夫人皮肤呈现诡异青灰色,那是中蛊已深的征兆。“他们抽了您的血...做药引?”
“冷家血脉是解蛊唯一药引。”沈璟竤割破自己手腕,将血滴入她掌心,“巧的是,朕体内流着一半冷氏血。”
血滴相融,泛起金芒。冷夫人身上青灰色迅速褪去,她剧烈咳嗽,吐出大团黑色虫卵。“你爹...在雁门关地宫...等你去取...”
暗卫从水道跃出,押着成群突厥俘虏。冷紫嫣剑指其中一名女俘:“阿史那燕?你竟敢冒充我娘!”
突厥公主扯落面纱,容颜与冷夫人九成相似。“谁冒充谁?我才是冷傲山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娘不过是个替身!”
沈璟竤掷出玉玺。重器击碎公主天灵盖,骨裂声在冰窖回荡。“你姐姐没告诉你?冷将军当年娶的是宇文家孤女,婚书还在宗人府存着。”
幸存的侍卫突然集体抽搐。他们倒地口吐白沫,后颈浮现蛊虫印记——正是冷紫嫣在御史台见过的图案。“噬心蛊发作了。”帝王碾碎药丸撒入空气,“现在信了?要灭口的是前朝余孽。”
冷紫嫣扒开母亲衣襟。心口银锁印记灼热发亮,锁纹正与她手中虎符裂痕吻合。“所以父帅兵符...”
“兵符是饵。”冷夫人咳着血笑,“你爹在漠北掏突厥王庭,需要有人拖住京城这些‘忠臣’。”
冰窖彻底坍塌,露出底下青铜祭坛。林管家尸体横陈坛心,手中攥着明黄绢帛。冷紫嫣踢开尸体展开绢帛,竟是先帝遗诏:“朕若遭不测,必是沈璟竤弑父夺位...”
沈璟竤突然夺过遗诏吞入腹中。喉结滚动时溢出黑血,他抹去嘴角血渍冷笑:“现在明白了?他们连先帝笔迹都能模仿。”
玄甲军清点出三十七具侍卫尸体,每具尸体袖中都有毒药。幸存的刑部尚书跪地痛哭:“臣是被逼的!他们抓了臣全家...”
冷紫嫣斩断他发髻。假发落下,露出底下突厥辫子。“好个被逼!你袖中狼头令怎么解释?”
帝王掰开尚书牙齿,取出蜡丸。丸内地图标注着冷家祖坟,旁边小字写着“龙脉入口”。冷夫人突然挣扎起身:“原来他们找的是这个...”
突厥公主在血泊中狂笑:“现在发现太迟了!蛊王已经醒了!”
沈璟竤剧烈咳嗽。皮肤下钻出金线蛊虫,沿着血管往心口爬。“嫣儿...朕瞒了你一件事...”他扯开衣襟,心口皮肤透明,能看见蛊虫在内蠕动。
冷紫嫣徒手掏出蛊虫。金虫在掌心扭动,被她捏成肉泥。“冷家秘术,移蛊换命。”她割破手腕,将血喂入母亲口中,“但需要至亲血脉为引——陛下何时成了冷家人?”
银锁印记逐渐消退。冷夫人苏醒刹那,整座梅府响起凤鸣。青铜祭坛浮现裂纹,从裂缝中钻出金色火焰。
“双凤朝阳...”沈璟竤抚过心口新生凤纹,“原来预言应验在你我身上。”
玄甲军抬进鎏金箱。箱中装满通敌密信,最上面那封戳着冷傲山印鉴。冷紫嫣抽信的手停顿片刻,展开后冷笑:“拓印功夫不到家。我爹盖印从来偏右三分,这印居中。”
“但足够让百官相信冷将军叛国。”沈璟竤展开真正军报,“他现在应该刚炸毁突厥粮草。”
地底传来爆炸闷响。祭坛升起水晶棺,棺内老者穿着冷家祖传铠甲,心口插着御用长剑。冷夫人踉跄扑去:“公公!您不是战死沙场...”
沈璟竤劈开棺椁。尸体遇空气瞬间化成灰烬,灰中残留金粉。“看清楚了?连你祖父遗体都被利用。”
暗卫押进戴铁面具的工匠。那人匍匐在地:“安亲王逼小人改造遗体...说要炼长生药...”
冷紫嫣剑尖挑开面具。烧伤的半张脸扭曲变形,但眉眼依稀可辨。“林叔?你和我爹同袍二十年...”
老者癫狂大笑:“冷傲山害死我全家!他该死!你们冷家都该死!”
沈璟竤突然射出水袖镖。镖尖击碎老者舌底毒囊,黑血喷溅。“现在死太便宜了。拖下去,问出所有同党。”
阳光完全驱散冰窖寒气。冷紫嫣望着残垣间闪烁的银铃碎片,忽然扯住帝王衣袖:“陛下这场戏...还要演多久?”
他反手握住她染血指尖,按在自己心口疤痕上。“等你亲自揭开所有真相。”
玄甲军阵列变换,让出通往皇陵神道的路。冷夫人拾起破碎虎符,在掌心拼成完整图案。“嫣儿,该去见见你祖父留下的...”
话音未落,利箭穿透她后心。突厥公主垂死攥着弩机:“我得不到...谁也别想...”
冷紫嫣接住母亲坠落的身形。触手温热血液正迅速变冷,她撕开母亲后背衣料,看见密密麻麻的旧伤——刀伤、箭疤、灼痕...每道都对应她记忆中某次遇险。
“这些是...”
“替你挡的灾。”冷夫人咳血微笑,“娘终于...能去见你爹了...”
沈璟竤掰开公主嘴唇,扯出藏于舌底的药丸。“断魂散,见血封喉。她真是突厥阏氏。”
暗卫呈上从公主怀中搜出的金印。印纽雕刻狼首,印面刻着“代天巡狩”。冷紫嫣碾碎金印,内里掉出羊皮地图,标注着塞外三十六部兵力部署。
“原来你们要的不是皇位...”她展开地图,“是边关三十万大军兵权。”
帝王拾起染血虎符,轻轻按进她掌心。“现在物归原主。冷将军说过,若他有不测,北疆军由你执掌。”
残阳如血,映着已成废墟的梅府。玄甲军开始清理战场,将尸体一具具抬出。冷紫嫣忽然斩断铁链,将囚车劈成两半。
“即日起,梅府改为忠烈祠。凡为国捐躯者,牌位皆可入祠受香火。”
幸存官员颤抖着捧出官印,却被她一脚踢开。“记住今日教训。再有通敌者,诛九族。”
沈璟竤撕下诏书空白页,就着血渍书写。“爱卿这是要革故鼎新?”他笔下“女子可袭爵”五字墨迹淋漓。
冷紫嫣夺过朱笔,在旁添上“可入朝为官”。“陛下有意见?”
夜风卷着焦糊气袭来。远处响起班师号角,苍凉雄浑。冷夫人忽然睁眼,攥住女儿衣袖:“你爹...回来了...”
驿使狂奔跪地。八百里加急军报沾着冰碴,在火光中蒸腾白气:“冷将军奇袭王庭!突厥可汗自尽!左贤王被生擒!”
沈璟竤忽然剧烈咳嗽。银铃从袖中簌簌掉落,每碎一枚,他脸色就苍白一分。“怕是不能...陪你去看塞外风光了...”
冷紫嫣割断青丝,缠住他手腕。“由不得你。”她扯开帝王衣襟,掌心贴上心口皮肤,“冷家秘术,移星换斗——今日我分你一半寿数。”
内力灌注处,蛊虫从沈璟竤七窍钻出。虫群在空中凝成凤凰形状,长鸣三声后消散。帝王心口疤痕愈合,新生肌肤浮现淡淡凤纹。
玄甲军震戟高呼。残存文官终于彻底跪伏,额头抵着染血砖石。史官跪呈朱笔与空白史册:“请陛下...赐新年号...”
沈璟竤染血指尖颤抖,在纸面写下“日月”二字。笔锋未收,他忽然栽倒。
冷紫嫣接住坠落的帝王,单手托起玉玺。玺底沾着两人鲜血,在诏书按下方正红印。“即日起,改元凤临。女子可科举,可为将,可立于朝堂——”
她顿了顿,望向殿外渐暗天色:“可执掌这万里山河。”
宫门轰然洞开。百姓不知何时聚满长街,他们捧着万民伞,伞面绣着“梅青天”。火光映亮无数张脸,每张脸上都写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冷紫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将她扛在肩头看元宵灯会。那时他说:“嫣儿,你要记住,我们守的不是皇位,是麾下这些人。”
她弯腰拾起半片破碎银锁。锁芯刻着小小梅花,那是母亲最爱纹样。将银锁贴近心口时,她听见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正是幼时与母亲约定的暗号。
声音来自皇陵方向。
沈璟竤在她怀中睁开眼,唇角还挂着血渍:“听见了?你娘在催了。”
冷紫嫣扶他起身,将虎符系在腰间。玄甲军自动列阵,铁甲碰撞声整齐划一。她翻身上马,伸手拉帝王共乘。
“陛下可还能骑马?”
“陪爱卿赴死都够。”沈璟竤揽住她腰,声音贴着她耳畔,“更何况只是去接岳母大人。”
马蹄踏碎暮色,冲向皇陵七重宫阙。身后,梅府废墟燃起冲天大火,将过往一切罪证焚为灰烬。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比血火更灼烫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