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在撕扯中迸裂,碎片飞溅划过她脸颊。
半张泛黄婚书从断玉中飘落,像枯叶般打着旋停在他靴边。
沈璟竤俯身拾起婚书,目光死死钉在「冷紫嫣」三字上。指尖力道几乎捏碎脆弱的纸张。
“好个梅卿……”他声音从齿缝挤出,每个字都淬着冰碴,“竟是女儿身?”
冷紫嫣僵在原地,碎玉边缘割破她掌心。十年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他抖开婚书,目光扫过男方姓名——赵衡。前朝太子,十年前宫变中葬身火海的那个少年。
“解释。”他将婚书掷在她面前,纸页擦过她染血指尖。
她盯着那个名字,像被抽走魂魄。原来这枚贴身佩戴的玉佩里,藏着她最深的秘密。
“臣无话可说。”她闭上眼,等待雷霆之怒。
“无话可说?”他猛地拽起她,碎裂玉佩从她指间簌簌掉落,“十年!你戴着仇敌的婚书,站在朕的朝堂上!”
她被他按在墙上,碎玉硌着后背生疼。婚书飘落在地,泛黄纸页像在嘲笑这场荒唐戏码。
“冷家满门抄斩那夜,”他气息喷在她颈侧,“你就在赵衡身边?”
她咬紧下唇,血腥味弥漫。那夜画面闪现——火光冲天,少年太子将她推入密道……
“说话!”他掐住她肩膀,力道几乎捏碎骨头。
“是。”这个字轻如叹息,却耗尽她全部力气,“臣那夜,本该是他的太子妃。”
他瞳孔骤缩,像被毒蛇咬中。十年君臣,原来隔着血海深仇与未竟婚约。
“所以这十年……”他指尖抚过她心口箭疤,“连挡箭都是算计?”
她猛然睁眼,水光在眸中颤动。“不是!”
“那是什么?”他逼问,额角青筋暴起,“为旧主守节?等朕驾崩好与地下情郎团聚?”
“臣与赵衡……”她喉间哽咽,“只有婚约,并无情谊。”
“好哥并无情谊!”他踢开脚边碎玉,“既无情谊,为何珍藏婚书十年?”
她无法回答。这枚玉佩是冷家留给她的最后念想,藏着家族覆灭前最后的体面。
他忽然松开她,俯身拾起半块残玉。玉上刻着并蒂莲,原是祝福新人百年好合。
“朕记得,”他摩挲玉上纹路,“你总说这玉佩是家传之宝。”
她倚着墙滑坐在地,金铃发出零乱脆响。谎言编织的世界正在崩塌,碎片割得她体无完肤。
“冷紫嫣,”他蹲下身,残玉抵住她咽喉,“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朕?”
玉器冰凉贴着脉搏,像刽子手的刀。她看着眼前盛怒的帝王,忽然觉得疲惫至极。
“陛下还想知道什么?”她扯出惨淡笑容,“臣一并说了便是。”
他盯着她苍白面容,眸中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十年信任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从实招来。”他收起残玉,像收起出鞘的剑,“若有半句虚言……”
“臣不敢。”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飘忽,“赵衡已死,婚约早就不作数。”
“不作数?”他捏住她下巴,“那你为何女扮男装入朝为官?”
这是最致命的疑问。为复仇?为旧主?还是为……
她垂下眼帘,长睫投下青灰阴影。“臣若说……是为陛下呢?”
他怔住,像听到最荒谬的笑话。
“冷家覆灭那夜,臣看见陛下站在尸山血海中。”她声音很轻,像在梦呓,“那时陛下才十六岁,眼底却装着整个天下的重量。”
他松开手,像被烫到般后退半步。
“臣想看看,”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这个踏着冷家尸骨登基的帝王,会缔造怎样的盛世。”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忍。他宁愿听她说为复仇,也好过这般……这般令人无措的答案。
“荒唐……”他背过身,袖中拳头紧握。
碎玉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婚书静静躺在地上。那个叫赵衡的少年早已化作枯骨,却仍在他们之间投下阴影。
“陛下现在知道了。”她扶着墙站起身,金铃轻响,“臣这个骗子,不值得陛下费心。”
他猛地转身,眼底猩红未退。“值不值得,轮不到你来说!”
残玉在他掌心攥紧,锋利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渗出,滴落在婚书上,晕开刺目红点。
就像他们之间,早已血债累累的关系。
“冷紫嫣,”他逼近她,带着血腥气,“你骗了朕十年,就用余生来赎罪。”
窗外鸟鸣啾啾,新的一天来临。而他们深陷的泥沼,却比黑夜更漫长。
碎玉、婚书、谎言与真相,交织成挣不脱的网。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再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