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冬至，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患者家属送来的饺子香。云飞刚结束一台长达四小时的髋关节置换手术，摘下手术帽时，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护士递来一杯热姜茶，笑着说：“云医生，今天冬至，食堂煮了饺子，快去尝尝吧。”
他接过姜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突然想起母亲。每年冬至，母亲都会在家包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说“冬至吃饺子，耳朵不冻掉”，还会特意多包几个，留给晚归的他。今年他提前跟母亲说要值班，母亲在电话里反复叮嘱“记得买饺子吃，别冻着”，语气里满是牵挂。
走到护士站，云飞瞥见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保温桶——桶身印着老家镇上超市的logo，是母亲常用的那款。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护士连忙说：“云医生，这是你母亲刚送来的，说给你带了饺子，怕凉了，还裹了三层棉被。”
云飞打开保温桶，热气瞬间涌出来，白菜猪肉馅的饺子一个个饱满圆润，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正是他最爱吃的样子。桶底压着张纸条，是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饺子趁热吃，吃完把桶带回来，下次给你装腌菜。腿上的疤要是疼，就用热水袋敷敷，别硬扛。”
他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饺子，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眼眶突然就热了。去年冬至，他也是在值班，母亲同样送来饺子，只是那次她在医院走廊等了半个多小时，怕打扰他手术，没敢打电话。后来他在监控里看到母亲站在走廊尽头，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攥着保温桶，像个等孩子放学的小学生，心里又暖又酸。
正吃着饺子，手机响了，是陈阳打来的。“云医生，你还记得小石头吗？”陈阳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他今天来市里做复查，腿恢复得特别好，医生说再做几个月康复，就能正常跑跳了！”
云飞心里一喜：“真的？他现在在哪？我忙完就过去看他。”“我们在康复科，”陈阳笑着说，“他还带了自己种的红薯，说要给你尝尝，说比你妈种的还甜。”
处理完手头的事，云飞匆匆赶到康复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石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正跟着康复师做拉伸，动作比上次灵活了不少。看见云飞，他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虽然还有点跛，但已经能稳稳地跑起来了。
“云医生！”小石头举起手里的红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我自己种的，特别甜，你尝尝。我奶奶说，要不是你和陈阳哥哥，我现在还不能跑呢。”
云飞接过红薯，沉甸甸的，还带着泥土的气息。“你真棒，”他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以后想做什么？”小石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当康复师，像陈阳哥哥一样，帮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
旁边的陈阳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好啊，以后咱们就是同行。我已经跟学校联系好了，等他小学毕业，就推荐他去读康复专业的预科班，学费和生活费我来想办法。”
云飞看着陈阳，心里满是欣慰。当年陈阳刚做康复师时，连基本的康复动作都不熟练，是他陪着陈阳一遍遍练习，教他怎么跟孩子沟通，怎么缓解他们的紧张。如今陈阳不仅能独当一面，还主动帮助小石头这样的孩子，就像当年他帮助陈阳一样——这份善意，正沿着疤痕的印记，一步步传递下去。
小石头的奶奶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菜。她拉着云飞的手，眼眶红红的：“谢谢您，云医生。我们家石头以前总说‘我是个没用的孩子’，现在每天都盼着快点好起来，说要帮更多人。您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啊。”
“大娘，您别这么说，”云飞连忙扶起她，“石头能有今天，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相信他能好起来，这份信任，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傍晚，云飞送小石头和奶奶去车站。临走前，小石头突然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手工做的小风车，递给云飞：“云医生，这个给你。我奶奶说，风车转起来，就能把不好的运气都吹走。你腿上的疤要是疼，就看看风车，它会陪着你。”
云飞接过风车，看着上面五颜六色的纸叶，心里暖暖的。他蹲下来，跟小石头约定：“等你下次来复查，我们一起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小石头用力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做康复，到时候比你跑得还快！”
车子开动时，小石头趴在车窗上，挥着小手喊：“云医生，再见！我会想你的！”云飞站在原地，挥着手，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手里的风车在寒风中轻轻转动，像一束小小的暖阳，照进了心里。
回到医院，云飞把小石头送的红薯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又把风车插在笔筒里。他打开手机，给母亲打视频电话，想跟她说小石头的事。电话接通后，他才发现母亲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补一件旧棉袄——是他高中时穿的那件，袖口已经磨破了。
“妈，您怎么还在缝这件衣服？”云飞皱起眉，“我不是给您买了新的吗？”母亲笑着说：“这件衣服暖和，留着给你爸穿。你爸说，当年你穿着这件衣服去参加高考，考了全县第三，是咱们家的骄傲。”
云飞心里一酸。他想起高中时，这件衣服是母亲用自己的旧大衣改的，里子缝着新的棉花，他穿了三年，每次洗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怕洗坏了。后来他考上医科大学，母亲把这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最上面，说“留着做纪念”。
“妈，小石头今天来复查了，恢复得特别好，”云飞转移话题，想让母亲开心点，“他说想当康复师，帮更多像他一样的孩子。陈阳还帮他联系了学校，以后就能去读书了。”
母亲的眼睛亮了：“真好，这孩子真懂事。你小时候也这样，总说要帮别人，现在终于实现了。妈为你骄傲。”她顿了顿，又说：“我今天去菜园了，给你种了点白菜，等过年你回来，就能吃了。你爸还腌了点腊肉，说你最爱吃。”
“妈，您别总去菜园，”云飞连忙说，“冬天路滑，您要是再受伤了，我该担心了。想吃什么我给您寄，您和我爸好好在家休息。”“没事，我还能动，”母亲说，“你爸每天都陪我去，扶着我，摔不着。”
挂了电话，云飞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的笑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母亲嘴上说“没事”，其实是怕给他添麻烦。这些年，他总在医院忙，很少回家陪他们，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说“家里一切都好”，却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孤单。
元旦前夕，医院组织员工家属联欢会，云飞特意把父母接来参加。出发前，母亲特意穿上了云飞给她买的新棉袄，还化了点淡妆，说“不能给我儿子丢脸”。父亲则穿上了多年没穿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个要去赴宴的新郎。
联欢会当天，云飞带着父母参观医院。走到骨科病房时，正好遇到乐乐在做康复训练。乐乐看到云飞，笑着跑过来，又看到他身边的父母，小声问：“云医生，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是啊，”云飞笑着说，“这是我妈，这是我爸。”母亲蹲下来，拉着乐乐的手，温柔地问：“孩子，腿还疼吗？要好好做康复，以后才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跑跳。”
乐乐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母亲：“阿姨，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很甜，你尝尝。我以后也要像云医生一样，帮别人看病。”母亲接过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啊，阿姨等着，以后让你给阿姨看病。”
联欢会开始后，云飞上台表演了节目——唱了首《听妈妈的话》。这首歌是母亲最喜欢的，小时候母亲总哼给她听，虽然跑调，却成了他童年最温暖的回忆。唱到“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时，云飞看着台下的母亲，眼眶突然就红了。母亲坐在台下，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眼里满是泪光。
表演结束后，母亲跑上台，抱住云飞，小声说：“儿子，你真棒。妈没白疼你。”父亲站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说话，却能看到他眼里的骄傲。
联欢会结束后，云飞带着父母去吃火锅。母亲看着菜单，点的都是云飞爱吃的菜——毛肚、鸭肠、肥牛，自己却只点了份青菜。云飞把刚涮好的毛肚夹给母亲：“妈，您也吃，别总给我夹。”母亲笑着说：“我不爱吃这些，你吃，你上班累，需要补补。”
云飞知道，母亲不是不爱吃，而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她。他想起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每次吃肉，母亲都把肉夹给他和父亲，自己只吃菜。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母亲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总把最好的留给别人。
吃完火锅，云飞送父母回酒店。路上，母亲拉着他的手，小声说：“儿子，妈知道你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别总熬夜，饭要按时吃，腿上的疤要是疼，就去看医生，别硬扛。”父亲也说：“家里不用你惦记，我会照顾好你妈。你只要好好工作，帮更多的人，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孝顺。”
云飞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他知道，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帮助更多的人。而他能做的，就是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在医学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把他们给予的爱与勇气，传递给更多的人。
回到医院，云飞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景。他拿起桌上的风扇，轻轻吹了吹，纸叶在灯光下转动，像一束小小的暖阳。他想起母亲送来的饺子，想起小石头的红薯，想起陈阳的帮助，想起乐乐的笑容，心里满是温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这道疤痕，曾让他自卑过、痛苦过，如今却成了他最珍贵的印记——它见证了母亲的爱，见证了陌生人的善意，见证了无数人的勇气与坚强。
云飞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还会遇到更多的病人，更多的故事。但他会带着这道疤痕，带着母亲的牵挂，带着所有人的善意，继续在医学的道路上前行，用自己的专业和温暖，帮助更多在伤痛里挣扎的人，让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拥有属于自己的暖阳。
而那些藏在疤痕里的故事，那些关于爱与勇气的传承，会像这冬至的饺子、元旦的风车一样，温暖着每一个人，也照亮着每一段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