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了骑士们勉强维持的勇气外壳。“你们的光明,似乎遇到了麻烦。”——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精准地命中了他们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忽视的隐忧。
场间一片死寂,只剩下受伤者的压抑呻吟和火焰噼啪的细微声响。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复杂地看向林枫,有感激,有警惕,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惊疑。牧师艾莉娅下意识地将圣徽握得更紧,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慰藉。
队长里昂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挺直了身躯,试图维持骑士的尊严与教廷的威严,但林枫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他银亮的盔甲,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丝摇摆的阴影。
“陌生的强者,”里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您的援手,钢刃小队铭记于心。但关于光明……教廷的荣光依旧指引着艾拉西亚的信徒,些许动荡,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这是标准而官方的回答,是他在无数次质疑与动摇中,用来告诫自己、也用来安抚下属的话语。
林枫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抬了抬手,用那根锈蚀的钢筋,指向地上那些堕落者的尸体。“这些,就是你们所说的‘黑暗’?”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里昂身上,更加具体地说道:“而你,骑士,你的光,正在被黑暗从内部蚕食。”
“什么?!”艾莉娅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向里昂队长。其他骑士也骚动起来,看向队长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不安。
里昂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翕动,想要厉声反驳,但迎着林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辩解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自己最清楚,最近几个月,在祈祷和运用圣光时,那种越来越明显的滞涩感,以及内心深处偶尔浮现的、与信仰格格不入的阴暗念头。
“你……你胡说!”一名年轻骑士激动地喊道,无法接受敬爱的队长被如此指控。
林枫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不远处一块较为干净的岩石,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将钢筋横于膝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的姿态表明,他无意争论,信与不信,与他无关。
这种近乎漠然的态度,反而让骑士们更加不安。
里昂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挥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部下,沉声道:“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警戒!艾莉娅,优先为重伤者治疗!”
命令下达,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开始行动起来,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他们默默地收敛同伴的遗体,将堕落者的尸体堆叠起来准备焚化,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艾莉娅在施展治疗神术时,忍不住多次看向里昂,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她能感觉到,里昂队长体内的圣光,确实不如以往那般纯粹明亮了。
夜幕缓缓降临,篝火在营地中央燃起,驱散着林间的寒意与阴影,却驱不散人们心头的阴霾。
林枫依旧坐在岩石上,如同雕塑。他在默默运转《基础通用冥想法》,引导着艾拉西亚世界的元气,尤其是那些偏向光明的粒子,继续凝练“元剑之气”。这个世界的能量环境比万界城更单一,也更活跃,对他修炼元剑之气颇有助益。
犹豫了许久,里昂最终还是迈步走到了林枫附近,他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阁下……”里昂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有些沙哑,“您之前的话……请问,您是如何看出来的?”这是他无法回避的问题,关乎他的信仰,也关乎他自身的状态。
林枫睁开眼,篝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能量不会说谎。”他平淡地回答,“光明与黑暗,纯净与腐朽,界限分明。你的圣光核心依旧纯净,但它的边缘,缠绕上了不属于它的东西。那东西,在汲取你的信念,放大你的疑虑。”
里昂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最近……祈祷时,确实不再像以往那样能感受到清晰的回应。运用圣光时,也时常感到滞涩,心中……偶尔会泛起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他终于对陌生人吐露了压在心底的秘密,这让他感到一丝解脱,却又更加沉重。
“是‘腐朽之种’。”林枫根据任务信息,给出了名称,“它侵蚀的不仅是肉体,更是精神与信仰。教廷内部,恐怕已被渗透得很深了。”
里昂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不可能!教皇陛下他……”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林枫打断了他,“尤其是当你的眼睛,也可能被蒙蔽的时候。”
就在这时,负责在营地外围警戒的一名骑士发出了低沉的警示哨音。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抓起武器。
只见林间的黑暗中,走出了两个身影。他们穿着灰色的、毫不起眼的旅行者斗篷,风尘仆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慈祥,手中握着一根简单的木杖。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怯生。
老者看到营地的篝火和严阵以待的骑士,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抚胸行礼,用一种温和而疲惫的声音说道:“愿光明指引迷途的羔羊。诸位尊贵的骑士大人,我们是北方洛林村的村民,村庄被可怕的怪物袭击了,我们侥幸逃了出来,已经在森林里迷失了好几天……看到火光,才冒昧前来,恳求能得到一些食物和庇护。”
他的言辞恳切,神态自然,身上也没有任何能量或腐朽的气息,就像是最普通的落难老人。
骑士们见状,戒备心放松了不少,目光投向里昂队长。
里昂审视着这一老一少,出于骑士的准则,他无法对落难的平民视而不见。他点了点头:“光明不会抛弃它的子民。艾莉娅,给他们拿些食物和清水。”
“感谢您,仁慈的骑士大人!”老者连连道谢,在少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篝火旁坐下,接过艾莉娅递来的干粮和水,感激涕零。
林枫的眼神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波澜不惊地扫过这一老一少。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位老者身上,只见老者满脸皱纹,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他的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但却显得十分整洁。
紧接着,林枫的视线转移到了那少年身上。少年正低着头,默默地吃着东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林枫的注视。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脸庞,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全貌。然而,从他微微颤抖的手和快速咀嚼食物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似乎有些紧张。
林枫的目光在少年身上仅仅停留了一瞬间,便如同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开,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营地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老人偶尔的低声道谢。
然而,在林枫的感知中,当这一老一少靠近时,营地周围空气中那原本就存在的、微弱的腐朽气息,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些。非常隐晦,若非他拥有“本源之眼”并对这种气息格外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他膝上的钢筋,那斑驳的锈迹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剑意悄然流转。
夜还很长,而这看似普通的落难者,他们的到来,是巧合,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