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浩渺,星辰隐现,唯有永恒的寂静在此间流淌。
李天跪伏于地,额头轻触冰冷虚空,朝着师尊消散的方向,久久未起。万年的等待,千年的传承,最终只化作那一缕随风而逝的虚影。然而,李逍遥留给他的,从来不仅是一段信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意志——逍遥于天地,守护于苍生。
“师父,弟子明白了。”
李天缓缓起身,衣袂在虚无中轻扬,周身有淡淡的圣辉流转。他眼中的迷茫如晨雾般散去,唯剩一片清定明澈。“圣人之力,不为称雄,不为独霸,只为此心所系之生灵,为此肩可担之苍生。逍遥圣剑……我必以此剑,斩尽诸天邪魔,还天地一个清净。”
他闭目凝神,识海中那浩瀚如星河的剑道真意如潮水般涌动。那不是一招一式的剑法,而是一种境界——剑出随心,意与剑合,无拘无束,却可开天辟地。他仿佛看见,师尊李逍遥踏虚空、斩星河、逍遥于三界之外的身影。
但剑意终究需以血与火来磨砺。
李天抬眸,望向远方。那座巍峨如山的黑色宫殿悬浮在虚空深处,殿周笼罩着粘稠如墨的魔气,四道强横无匹的气息自四方隐隐透出,如四头蛰伏的凶兽,镇守着通往宫殿的路径。
“那便从你们开始。”
他一步踏出,足下虚空泛起圈圈涟漪,如履平地。所过之处,魔气退散,圣辉自生。
虚空撕裂,眼前豁然一变。
这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漆黑海洋。海水并非真正的水,而是由亿万冤魂汇聚而成的怨气浊流,粘稠如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每一滴“水”中,都裹挟着凄厉的哀嚎、刻骨的怨恨、绝望的嘶鸣。浪涛翻滚间,无数扭曲的面孔时隐时现,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稚嫩懵懂的孩童,有仙风道骨的修士,也有朴实无华的凡人……他们皆是在漫长岁月中被域外天魔吞噬、炼化,永世不得超生的可怜生灵。
“呜——呜——”
阴风怒号,亿万亡魂的哭泣汇聚成令人神魂悸动的悲歌。海面中央,漆黑的漩涡缓缓形成,一道由无数人脸拼凑而成的巨大身影自漩涡中升起。它没有固定的形貌,时而化作遮天黑雾,时而显现为万千人脸的聚合体,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
“又来一具鲜活的魂魄……”怨魂魔将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万针扎脑,“你的怨恨……定然美味无比!加入我们吧,成为这怨魂海的一部分,享受永恒的痛苦!”
言语未落,怨魂海中骤然探出数以万计的漆黑触手!每一道触手皆由成千上万的冤魂缠绕压缩而成,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痛苦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叫。触手铺天盖地,封锁了李天所有退路,挟带着蚀魂腐心的邪力,要将他拖入这永恒的苦海。
李天静立未动,衣袂在怨气阴风中猎猎作响。直至那最粗大的一条触手距离他眉心仅有三尺,腥臭的怨气几乎扑到脸上,他才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轻点虚空。
“逍遥圣剑第一式——心剑无痕。”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撕裂虚空的剑气。
唯有一道纯净如琉璃、温润如晨曦的意念,自他眉心徐徐漾开,如水中涟漪,无声扩散。那意念中蕴含着圣人独有的慈悲与威严,既有春风化雪的温柔,也有晨曦破夜的决然——净化一切怨念,超度一切往生。
意念所及,那狰狞的怨魂触手如遇骄阳的霜雪,自尖端开始寸寸消融,化作缕缕青烟。更惊人的是,那些被囚禁、被折磨了千万年的亡魂,脸上狰狞痛苦之色渐渐淡去,眼中竟浮现出一丝茫然,继而是一丝清明。
“我……我是谁?”
“我记起来了……我是青云门弟子……”
“娘……娘亲……”
无数细碎的呢喃在虚空中响起,虽然轻微,却压过了怨魂的哀嚎。它们纷纷转向李天,空洞的眼眶中流下浑浊的血泪,挣扎着躬身作揖,身形逐渐化作点点温暖的金色光粒,如逆流而上的星河,向着虚空高处飘去——那是轮回重启的光芒,是灵魂最终的解脱。
“不——!我的力量!我的魂海!”怨魂魔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无数张面孔同时扭曲,“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怎么能让它们解脱?!它们是我的!是我的食粮!是我的力量!”
它的形体开始不稳,大量怨魂从它身上剥离,化作金光消散。
李天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团挣扎的黑影,语气如古井无波:“执念困魂,怨气锁灵。它们本已承受了太多苦难,你囚禁它们的魂魄,榨取它们的痛苦,罪无可赦。”
他指尖轻移,遥遥指向黑雾最深处那张最为狰狞、怨气最浓的巨脸——那似乎是怨魂魔将最初的核心,一个在远古时期就被吞噬的强者魂魄。
“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吧。”
那张扭曲的巨脸蓦然僵住,眼中的疯狂与怨毒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一个苍老而疲惫的面容。他深深地看了李天一眼,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声“谢谢”,随即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嘭!”
巨脸率先崩散,化作最灿烂的一片金光。以此为始,整片怨魂海开始了连锁崩解!亿万亡魂如蒙大赦,纷纷化作金色光点升腾,将这片永恒的黑暗虚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不——!我不甘心!我是怨魂之主!我是——”怨魂魔将最后的嘶吼戛然而止,它的存在如同被橡皮擦去的污迹,彻底消散在漫天金光之中。
待最后一丝黑气散尽,虚空恢复清明。唯有一枚鸽卵大小、晶莹剔透的黑色晶体悬浮在原处,内里似有万魂流转的光影——那是怨魂魔将凝炼万载的怨魂核心,如今只剩最精纯的魂力。
李天挥手将其收起,指尖传来微微的冰凉。他望向西方,脚步未停。
“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