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山巅,狂风如刀。
青莲剑仙一袭青衫,立于嶙峋崖顶,衣袂在罡风中狂舞,猎猎作响。他身后,叶知秋、孙正阳、陈默等十余位与李天交情深厚的修士并肩而立,神情肃穆,周身灵力暗涌,如弦上之箭。更远的山峦间、云层下,影影绰绰聚满了闻风而来的各派修士——有人眉目含忧,真心来援;有人眼神闪烁,暗藏分羹之念;更有人纯粹只为亲眼见证这万年难遇的劫数。人心纷杂,却都在同一刻,感受到了那股自天际滚滚压来的、令人神魂战栗的邪恶。
东方的天空,正被一片蠕动的“黑暗”吞噬。
那不是云,而是由最精纯的魔气凝聚成的诡谲实体。黑云边缘翻滚不定,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是被域外天魔吞噬消化的生灵,最后残存于世的怨念残响。魔云过处,生机凋零,沃土化为焦灰,流淌的清澈灵溪瞬间污浊成腥臭的幽冥之泉,连天地间充盈的灵气都仿佛被剧毒浸染,变得滞涩而阴冷。
“来了。”
青莲剑仙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翻滚的魔云在万剑山前骤然停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障。云层裂开三道缝隙,三尊魔影踏虚而出,凌空而立。
为首者,身高十丈,背生六片覆盖着金属光泽的漆黑骨翼,头顶十二根螺旋扭曲的犄角刺向天空。它浑身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墨黑鳞甲,每片甲胄上都天然生长着仿佛活物般蠕动、汲取周围光线的诡异符文。手中一柄白骨巨斧,斧身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挣扎嘶吼的冤魂缠绕凝结而成,仅仅是目光触及,便让人神魂刺痛。正是域外天魔七大魔将之首,以吞噬万物、污染世界本源为能的“吞天魔将”!
其左,是一位身姿妖娆到近乎虚幻的女子。她容颜绝丽,眉眼含情,可那双赤红如血渊的眼眸,以及垂至膝弯、末端锐如匕首的十指指甲,却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邪异魅力。她是“魅影魔将”,无形无相,最擅窥破心防,织就绝望幻境,于欢愉中摄魂夺魄。
其右,是一个瘦如竹竿、披着破烂黑袍的老者。他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七个大小不一骷髅头的白骨法杖,深陷的眼窝里,两团幽绿色的鬼火静静燃烧,目光所及,仿佛连空间的温度都在下降。此为“幽冥魔将”,执掌死灵权柄,驱役亡魂,咒杀生灵于无形之间。
三大魔将,皆是天仙巅峰之境,魔威滔天!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身后——数十名气息凶悍、最低也有天仙初期修为的天魔精英,以及黑压压一片、为数数百的地仙级天魔战士,如一片死亡的阴云,遮蔽了半片苍穹。这股力量,足以轻易碾碎如今残破的仙界碎片!
“青莲……悠悠万载,别来无恙。”吞天魔将开口,声如万钧雷霆在同一瞬间于众人识海中炸响,不少修为较弱的修士当即面色一白,嘴角溢血,“当年你仗着李逍遥之势,斩我将族三员。今日,那老鬼自身难保,我看还有谁,能为你挡下我这‘万魂斧’?”
青莲剑仙面容依旧古井无波,唯有那双望向虚空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追忆与决然:“万年前能斩,今日,依旧能斩。”
“狂妄!”吞天魔将怒极反笑,魔音震得群山回响,碎石簌簌落下,“那就用你的命和这满山剑修的魂,来祭我神斧!”
它不再多言,双臂肌肉贲张,握住那柄白骨巨斧,朝着巍峨的万剑山巅,简简单单,一斧劈落!
动作毫无花哨,却蕴含着撕裂法则的恐怖蛮力。斧刃划过的轨迹,空间如脆弱的琉璃般片片崩碎,露出一道道狰狞的虚空裂痕,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灵气。一道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的漆黑斧光,化作劈开天地的死亡弧线,直奔山巅众人!
这一斧,尚未临体,那凛冽的杀意已让叶知秋等人气血凝滞,皮肤如被千万细刃切割。
青莲剑仙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手,握住了悬于腰侧的那柄剑。剑很寻常,三尺青锋,凡铁铸就,似是凡间铁匠铺中最普通的一把。然而,当他五指合拢,握紧剑柄的刹那——
“铮——!”
一道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并非响起于耳畔,而是直接回荡在方圆千里内所有生灵的心神深处!
站在他身后的叶知秋等人,仿佛看到了一幅奇景:那位青衫前辈的背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尘封万古、敛尽锋芒,今日终于得以痛快出鞘,欲要刺破苍穹的绝世神剑!煌煌剑意冲霄而起,竟将那遮天蔽日的魔云悍然洞穿出一片窟窿,一缕天光洒落,照在他挺直的背脊上。
“青莲剑道——斩天。”
他轻声念出剑诀,手臂似缓实疾地挥动。
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宣泄。空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细线,如笔锋在宣纸上轻轻拖过。这道“剑痕”凝于空中,向前蔓延,看似悠然缓慢,却诡异地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扭曲了时间的流速。
后发,而先至。
青色剑痕无声无息地迎上了那道毁灭性的漆黑斧光。
“嗤啦——”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又像晨曦驱散残夜。威势骇人的斧光,竟被那道纤细的青色剑痕从中斩开,寸寸瓦解,崩散成漫天游离的魔气!
剑痕未散,依旧向前,直指吞天魔将那巨大的头颅。
吞天魔将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危机感让它发出震天怒吼,慌忙将白骨巨斧横挡于身前。斧身上缠绕的亿万冤魂发出凄厉尖啸,凝结成一面厚重的黑色魂盾。
“铛——!!!!”
这一次的碰撞,声响超越了凡俗听觉的极限,化为一道混合着金铁交鸣与灵魂尖啸的扭曲冲击波,呈球形向四周疯狂扩散!万剑山体剧烈摇晃,山石滚滚。远处观战的人群中,大量金丹、元婴修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这无形的音波震碎了心脉神魂,七窍流血而亡。即便是地仙高手,也个个面色惨白,踉跄后退。
烟尘稍散,战场中心景象浮现。
吞天魔将那巍峨如小山的身躯,竟被这一剑劈得向后连退三步!每一步落下,大地便如同柔软的泥沼般深深凹陷,留下三个直径数十丈、深不见底的巨坑。它手中那柄以无数强者骸骨与魂魄祭炼的白骨巨斧上,一道深刻的青色剑痕几乎将其斩断,斧身上哀嚎的冤魂都黯淡了许多。
“不可能!”吞天魔将低头看着斧身上的剑痕,声音里首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万载封印,你不仅未衰,剑意竟精进至此?!”
青莲剑仙持剑而立,青衫拂动,面色微微苍白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万载光阴,足够想明白很多事,也足够将一招剑式,磨砺万遍。”
“好!好!好!”吞天魔将怒极,连道三声好字,周身魔气如同沸腾的火山轰然爆发!它的体型再度膨胀,筋骨爆响,转瞬间已达二十丈之巨,六翼完全展开,真正做到了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半座万剑山。它双手紧握斧柄,将斧高举过头顶,斧刃上凝聚出一颗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黑暗球体——那其中压缩的,不仅仅是它毕生修为,更引动了来自域外虚空的混乱本源法则!
这一斧尚未劈下,方圆百里的空间已开始呈现不稳定的波纹状,细密的裂痕如蛛网蔓延,时间流速变得诡异莫名,时而凝滞,时而加速。天地间固有的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青莲剑仙的眼神终于彻底凝重。这一击,已超越了天仙境应有的威能,触及了更高的层次,绝非一人一剑可挡。
“诸位道友,结‘青莲万剑阵’!”他清啸一声,声传四野。
早已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的叶知秋、孙正阳、陈默等十余人,闻声而动,步伐玄奥,瞬间各据方位,以青莲剑仙为核心,结成一座蕴含天地至理的剑阵。他们毫不犹豫,将体内澎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通过阵法链接,源源不断注入青莲剑仙体内。
青莲剑仙的气息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暴涨,手中那柄平凡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青光,剑身嗡鸣不已,仿佛随时会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崩碎。他身后,虚空荡漾,一朵纯粹由剑气构成的、覆盖半片天空的青色莲华虚影缓缓绽放。莲华之中,是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青色剑影,每一道,都凝聚着他万年修行所悟的一缕剑意。
万剑轻颤,剑鸣如潮。
“万剑——归宗!”
青莲剑仙并指如剑,向前虚点。
身后那万道青色剑影骤然爆发出刺目光华,如百川归海,朝着他指尖前方疯狂汇聚、压缩、融合!一道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光柱,自他指尖迸发而出,光柱内部,是无尽细小剑影以某种玄奥规律流转奔腾!
这道青色光柱,与吞天魔将那引动法则的一斧,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
或者说,在撞击的中心点,声音与光线都被极致的力量湮灭了。所有旁观者只“看”到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在瞬间膨胀,旋即,便是足以刺瞎双眼的纯白光芒与撕裂神魂的毁灭巨响同时爆发!
“轰——!!!!!”
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巨响,又像是一个世界在耳边崩塌。耀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色彩,狂暴的冲击波化作毁灭的涟漪,以战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情席卷。千里之内,无论多么巍峨的山峰,都在一瞬间被生生抹平、汽化,大地被刮去厚厚一层,露出下方赤红的、融化的岩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