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仓库外的雨幕，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满是木屑与血渍的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陆骁将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裹住陈曼流血的小腿，指尖触到她皮肤时，能清晰感觉到她抑制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那场枪战残留的寒意，还浸在骨头缝里。
“撑住，医疗队马上到。”陆骁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只是额角的青筋还在跳，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灰尘，露出的眉眼间满是疲惫。刚才那场混战，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肩膀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内里的警服，黏在皮肤上，又凉又痒。
陈曼靠在木箱上，仰头看着他。男人半蹲在她面前，脊背微微弓着，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神，此刻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陆骁的样子，在审讯室里，他隔着一张桌子，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问她认不认识高晋。那时她只觉得，这个警察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有股撞不破的执拗。
“你欠我一条命。”陈曼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点笑。
陆骁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算我欠你的。”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仓库里横七竖八地躺着高晋的人，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在呻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混杂着雨水的湿气，呛得人喉咙发紧。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被神秘人击碎手骨的假警察，对方正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陆骁走过去，蹲下身，声音冷得像冰：“高晋往哪跑了？”
假警察抖了一下，抬头看见陆骁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指向仓库后方的小门：“后、后门……有条暗道，通、通往后山的林子……”
陆骁皱紧眉头。后山那片林子连绵几十里，树木茂密，岔路繁多，高晋要是钻进去，再想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他站起身，刚想吩咐随后赶来的同事封锁后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陆骁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一阵极轻的、像是指尖划过玻璃的声响。陆骁的心猛地一沉，他握紧手机，沉声问道：“你是谁？”
依旧没有回答。
就在陆骁以为对方要挂电话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陆队好身手。可惜，还是让高晋跑了。”
陆骁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刚才那个狙击手？”
“算是吧。”对方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搔过耳膜，却让人浑身发冷，“我只是看不惯高晋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顺便……还个人情。”
“还谁的人情？”陆骁追问，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
电话那头的人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慢悠悠地说道：“高晋身上，藏着你想要的东西。他跑不远的，你们很快会再见面。”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骁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最讨厌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像阴沟里的老鼠，让人捉摸不透。
“别急。”对方的声音依旧平淡，“游戏才刚刚开始。陆队，你和陈小姐，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话音落下，电话被直接挂断。
忙音在听筒里响起，尖锐而刺耳。
陆骁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个人，不仅救了他们，还知道高晋的行踪，甚至连他和陈曼的关系都一清二楚。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那句“还个人情”，又指的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像乱麻一样缠在陆骁的心头。
“怎么了？”陈曼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骁收起手机，摇了摇头：“没事，一个陌生号码。”他没有把通话内容告诉陈曼，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曼的伤势，还有高晋的逃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这时，仓库的门被推开，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冲了进来。为首的是陆骁的副手，小李，他看到陆骁身上的伤，脸色一变，连忙跑过来：“陆队！你怎么样？”
“死不了。”陆骁摆了摆手，指了指陈曼，“先救她，小腿中弹，失血有点多。”
医护人员立刻抬着担架跑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陈曼扶上去，又快速处理了她的伤口，缠上厚厚的纱布。陈曼被抬走的时候，回头看了陆骁一眼，眼神复杂。陆骁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小李看着地上的尸体和伤员，又看了看陆骁，压低声音问道：“陆队，高晋跑了？”
陆骁嗯了一声，指了指后门：“从暗道跑的，通往后山林子。立刻派人封锁后山所有出口，再调无人机过来，地毯式搜索。”
“是！”小李立刻转身去安排。
陆骁站在原地，看着医护人员抬着陈曼消失在门口，又看向仓库后方那扇紧闭的小门。雨还在下，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他忽然想起陈曼刚才的话，想起那个神秘狙击手手腕上的狐狸尾巴疤痕，想起电话里那句意味深长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而他和陈曼，还有那个藏头露尾的狙击手，甚至是逃跑的高晋，都只是这张网里的棋子。
这时，小李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脸色凝重：“陆队，我们在那个假警察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陆骁低头看去。
证物袋里，是一枚小小的、刻着狐狸图案的玉佩。玉佩的质地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狐狸的眼睛镶嵌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陆骁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认得这枚玉佩。
三年前，他接手过一桩悬案，死者是一个古董商，死在自己的铺子里，身上的财物都在，唯独少了一枚刻着狐狸图案的玉佩。当时警方调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玉佩的下落，案子最后成了悬案。
没想到，这枚玉佩，竟然会出现在高晋的人身上。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陆骁拿起证物袋，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狐狸图案。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迹象。
后山的林子里，高晋正狼狈地穿梭在树木之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脸上满是泥土和血渍。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脚步踉跄，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前方的空地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长发及腰，晚风卷着雨丝，吹动她的裙摆，像一朵盛开在雨夜里的白色山茶花。
高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这个背影。
“是你……”高晋的声音里带着惊恐，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缓缓转过身。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出现在高晋的面前。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正是那个开茶馆的，阿璃。
阿璃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和小李搜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看着高晋，笑容温柔，语气却冷得像冰：“高先生，你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高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