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厚重的深蓝色丝绒,缓缓覆盖住A市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校园。下课的铃声刚响过,教学楼里就涌出大批学生,喧闹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吴天豪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走向宿舍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面的拉链——里面放着他从家里带来的耳机,这是他应对宿舍噪音的必备物品。
他住的402宿舍是间四人间,却只有他和戴徐昊两人入住。高一上学期开学时,吴天豪的“气魄”是的没人和他同住。到了下学期,戴徐昊转来了才让这个宿舍多了一点“生气”。吴天豪向来喜欢整洁安静,宿舍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床铺铺得平平整整,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书桌上的课本和文具分类摆放,地面干净得看不到一丝杂物。
推开宿舍门,吴天豪就皱起了眉头。戴徐昊正瘫坐在椅子上,戴着耳机跟着音乐哼唱,脚边堆着几双换下来的袜子,书包随意扔在床尾,里面的书本和零食袋露了出来,甚至还有一瓶没喝完的饮料放在书桌边缘,险些就要滑落。
“戴徐昊,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吴天豪放下书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他不是有洁癖,但极度反感这种杂乱无章的环境,尤其是戴徐昊的“不拘小节”,已经不止一次让他忍不住开口提醒。
戴徐昊摘下耳机,一脸茫然地看向他:“啊?收拾什么?挺好的啊,我都能找到东西。”他说着,还踢了踢脚边的鞋子,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作为转学生,他之前住的宿舍的舍友都比较随性,习惯了随心所欲,入住A大附中后也没怎么改变生活习惯。
“袜子扔去洗,书包放好,饮料瓶拧上盖子。”吴天豪走到书桌前,将那瓶摇摇欲坠的饮料挪到安全位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晚上十一点后别吵到我。”
“知道了!”戴徐昊敷衍地答应着,却没立刻行动,而是拿起吉他拨弄了几下琴弦,“豪哥,你也太讲究了吧?这两天又不像上次一样,阿姨不会过来检查的。”他觉得吴天豪的生活规律得像个老干部,少了点年轻人的随性。
吴天豪没理他,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出课本和习题册。他习惯了晚上再复习一会儿功课,尤其是文科那些需要背诵的知识点,安静的环境能让他更快集中注意力。
戴徐昊见他不说话,也没再纠缠,慢悠悠地拿起袜子扔进洗衣篮,又把书包往床底下塞了塞,算是完成了“收拾”。他看了一眼吴天豪认真学习的样子,心里有点佩服——吴天豪的理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物理和数学,每次考试都稳居年级前列,这背后显然离不开他的刻苦努力。
“豪哥,你这理科这么好,怎么学的啊?”戴徐昊凑过去,指着他习题册上的一道数学题,“这道题我想了半天都没头绪,你给我讲讲呗?”
吴天豪头也没抬:“自己看答案。”
“答案看不懂啊!”戴徐昊苦着脸说,“那些步骤太简略了,我想知道解题思路。”他的文科成绩不错,但理科一直是短板,尤其是数学,每次考试都拖后腿,转学到这所重点高中后,更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吴天豪停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戴徐昊的眼里满是期待,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习题册推了过去:“哪道题?”
“就是这道函数题!”戴徐昊立刻指了指,语气兴奋起来。
吴天豪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下解题步骤,一边写一边讲解:“先确定定义域,再求导判断单调性,这里要注意导数为零的点……”他的讲解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废话,却能精准地指出解题的关键步骤。
戴徐昊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及时提问。他发现吴天豪虽然话少,但讲解起题目来却格外清晰,比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还要容易理解。“哦,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一直搞错了定义域的范围!”戴徐昊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豪哥,你也太厉害了吧!太谢谢你了!”
吴天豪收回笔,淡淡的说了句“不用”,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习题。但他的注意力却没能立刻集中起来,刚才戴徐昊靠近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洗衣液的混合气味,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鲜活气息,和他自己身上清爽的薄荷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宿舍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吴天豪写字的沙沙声和戴徐昊翻书的声音。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银辉,给这间略显单调的宿舍增添了一丝柔和的氛围。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吴天豪放下笔,收拾好书本,准备洗漱睡觉。他看了一眼戴徐昊,发现对方正戴着耳机,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手指还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显然是在和别人聊天。
“十一点了。”吴天豪提醒道。
戴徐昊“嗯”了一声,却没有摘下耳机的意思,反而把手机音量调大了一些。欢快的音乐声从耳机里泄露出来,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吴天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作息很规律,每天晚上十一点半必须睡觉,而且需要安静的环境才能入睡。戴徐昊的音乐声虽然不大,但足以打断他的思绪,让他感到烦躁。
“把耳机摘了。”吴天豪的语气冷了下来。
戴徐昊这才意识到自己影响到了他,连忙摘下耳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忘了时间了。我马上就睡。”他快速关掉手机屏幕,起身去洗漱。
看着戴徐昊忙忙碌碌的身影,吴天豪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知道戴徐昊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晚睡,而且做事比较随性。但这种生活习惯上的差异,还是让两人之间时不时会产生一些小摩擦。
洗漱完毕后,两人各自躺在床上。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戴徐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吴天豪给他讲的数学题,又想起白天庆功宴上和唐姿瑾的互动,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
“豪哥,你睡着了吗?”戴徐昊轻声问道。
“干什么。”吴天豪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依旧简洁。
“那我跟你聊会儿天呗?”戴徐昊说道,“白天庆功宴上,唐姿瑾跟我约好了,以后要我教她弹吉他呢!”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声点。”吴天豪提醒道。
“哦,好。”戴徐昊压低声音,却依旧难掩兴奋,“豪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比如……林晚星?我觉得她对你好像挺在意的,总是主动跟你说话,还给你带吃的。”
吴天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想起白天林晚星递给自己饼干时的笑容,想起两人在操场边偶尔的对视,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这种情绪,语气依旧平淡:“没有。”
戴徐昊也没追问,只是笑着说:“好吧。不过林晚星确实挺好的,温柔又细心,学习也好,是很多男生喜欢的类型呢。”他顿了顿,又说道,“豪哥,你平时除了学习,还有什么爱好啊?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吴天豪没有回答。他的爱好,是拉小提琴。但那把承载着他和爷爷回忆的小提琴,已经被母亲摔碎,只剩下一个破损的琴盒,被他藏在衣柜的最深处,从不轻易示人。
戴徐昊见他不说话,也没再追问,打了个哈欠,渐渐进入了梦乡。均匀的呼吸声在宿舍里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纯真。
吴天豪却没有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思绪万千。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教他拉小提琴的场景,想起了爷爷去世时的悲痛,还有母亲摔碎小提琴时的决绝。这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心里感到一阵刺痛。
他悄悄起身,走到衣柜前,轻轻打开柜门。在衣物的最里面,放着一个檀木小提琴琴盒。琴盒已经有些陈旧,边角处甚至有轻微的磨损,但依旧被他擦拭得干干净净。
吴天豪小心翼翼地把琴盒抱出来,放在腿上。他没有打开,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琴盒的表面,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这个琴盒,是爷爷亲手为他挑选的,里面装着他最心爱的小提琴,也装着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就在这时,戴徐昊突然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梦话。吴天豪下意识地抱紧琴盒,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琴盒的存在,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小提琴背后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见戴徐昊没有醒来,吴天豪才松了口气。他轻轻把琴盒放回衣柜,小心翼翼地关好柜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回到床上,吴天豪依旧没有睡意。他想起了戴徐昊刚才的问题,想起了林晚星温柔的笑容,想起了周心的眼神,心里充满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吴天豪终于有了一丝睡意。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立刻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戴徐昊的书包从床尾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更让他心惊的是,戴徐昊在翻身时,不小心踢到了衣柜,衣柜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那个黑色的琴盒赫然露在外面。
吴天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快步走到衣柜前,想要把柜门关上。
就在这时,戴徐昊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衣柜,当看到那个黑色的琴盒。
吴天豪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只是快速关上衣柜门,挡住了戴徐昊的视线。“关你什么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还有一丝被冒犯后的愤怒。
戴徐昊清醒了。他看着吴天豪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紧紧攥着衣柜门把手的手,心里充满了好奇。
“我的东西,不用你管。”吴天豪侧身挡住衣柜,语气冰冷,带着强烈的排斥感。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瞬间竖起了尖刺。
戴徐昊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吴天豪这样愤怒的样子,即使是高一上学期两人刚住在一起、因为宿舍卫生问题爆发冲突时,吴天豪也没有这么激动过。
“对不起啊,我只是好奇。”戴徐昊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歉意,“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隐私的。”
吴天豪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宿舍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紧张。
过了一会儿,戴徐昊默默地爬下床,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他的动作很轻,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再看吴天豪。他能感觉到吴天豪此刻很生气,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太礼貌。
吴天豪看着他收拾东西的样子,心里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一些。他知道戴徐昊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心作祟。但小提琴和琴盒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和伤痛,他还没准备好向任何人袒露。
“赶紧睡。”吴天豪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丝疏离。
“嗯。”戴徐昊点点头,快速收拾好东西,回到了床上。
宿舍里再次陷入了寂静,比之前更加安静,甚至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戴徐昊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琴盒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故事?
而吴天豪躺在床上,心里也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戴徐昊会不会继续追问,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被揭开的秘密。
月光依旧洒在宿舍里,温柔地笼罩着两个少年。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怀着不同的心事,难以入眠。生活习惯的差异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小小的摩擦,而琴盒的意外暴露,则让两人之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但吴天豪心里清楚,戴徐昊的好奇心虽然让他感到不适,但对方并没有恶意。而他自己,或许也需要学着慢慢放下戒备,试着接纳身边的人。毕竟,在这个校园里,戴徐昊是他唯一的室友,也是第一个试图走进他内心世界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戴徐昊的呼吸声再次变得均匀起来,显然是已经睡着了。吴天豪却依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手轻轻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心里默默想着:或许,这个琴盒的秘密,并不会永远埋藏下去。
夜色渐深,宿舍里一片宁静。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在这间小小的宿舍里,继续着他们的磨合与相处。而那个檀木小提琴琴盒,就像一个沉默的秘密,静静地躺在衣柜里,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