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姐,这曲子没那股子劲儿,撑不起寿宴的场面。”
文君眉头微皱,将琵琶往案上一放,指尖在弦上顿了顿,却没收回,好似还在深思那不尽人意的曲调。
李宫人一听,脸色微变,“啪”地一下把曲谱往桌上一拍,纸张边角都被震得卷了起来,
“《万寿无疆》都用了十年了,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
这曲子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就诸多挑剔?”
“十年前听着顺耳,现在听着就像嚼蜡。”
文君说着,拿起拨片,往弦上猛刮,一串刺耳的音瞬间炸开,
“月阔察儿元帅寿宴,来的可都是舞刀弄枪的糙汉子,谁耐烦听这慢悠悠的调子?
咱们得整点能让他们精神一振的东西。”
“那你想换什么?”李宫人被怼得没话说,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背往椅背上狠狠一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离寿宴就八天了,新曲子能练出来?你可别在这里瞎折腾,到时候出了岔子,谁都担待不起。”
文君也不慌,指尖在琴弦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速度比刚才快了三倍不止,“我有首《海青拿天鹅》。”
“没听过。”李宫人往前探身,手肘重重地撑在桌上,一脸狐疑,
“难不难?别到时候选个曲子,大家都学不会,那不是白费功夫。”
“难。”文君将拨片扔在案上,站起身来,粉裙扫过地面,带起些微尘土,
“但能让人记住。
寿宴那种场合,就得有点让人忘不了的东西,不然和普通宴会有什么区别?”
“记住?练砸了,丢的可是宫廷乐队的脸!”李宫人往椅背上一靠,眼皮耷拉下来,显然不太相信文君的提议。
“你不同意换,我明天找陈大哥!”文君也是个干脆性子,
话一说完,转身就走,脚刚跨出门槛,冷不丁撞上一团绿影。
青禾抱着竹笛,往后踉跄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文君姐姐,我都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文君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心里却也有点打鼓,不知道青禾怎么看这事儿。
青禾小跑着跟上,伸手想拽她袖子,指尖刚碰到布料又缩了回去,
“《海青拿天鹅》?
你在沙州写的那首?
我能吹竹笛配它,我还学过天鹅叫呢,说不定能给曲子加点出彩的地方。”
“正等你来。”文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去找文婵,拿我的琵琶谱。
这事儿还得赶紧办起来,时间可不多了。”
青禾用力点头,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要不要叫乐队的人先看看?提前准备准备,也能省点时间。”
“不必。”文君抬脚往休息室走,背影挺得笔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心里也在想,这曲子到底能不能行呢?
文君坐在桌前,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青禾,你试试这段。”
青禾拿起竹笛,横在唇边,刚吹两句就卡壳了,脸憋得通红,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里太快了,气跟不上。这曲子对气息的要求也太高了。”
文君在谱子上划了道横线,“放慢半拍。先把节奏稳住,后面再慢慢提速。”
青禾再吹,果然顺了许多。她放下竹笛,抹了把汗,“这样就好多了。
还是文君姐姐厉害,一下就找到问题了。”
青禾赶紧研墨,墨条在砚台里转得飞快,“文君姐姐,你说李师姐会同意吗?我看她刚才不太乐意呢。”
“她会的。”文君笔尖一顿,一滴墨点落在纸上,“她比谁都想把寿宴办好。
要是能有个出彩的曲子,她肯定不会拒绝。”
下午排练室里,乐队的人全站着,手里紧紧攥着乐器,神色多少有些紧张。
李宫人坐在最前面,脸拉得老长,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文君抱着琵琶站在中间,粉衣在一众灰衣里格外扎眼。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海青拿天鹅》,节奏快三成,起调在‘商’音,青禾的竹笛跟‘羽’音。大家听好了,都别出错。”
“是。”众人齐声应道,可声音参差不齐,明显心里都没底。
文君手腕一抖,琵琶声骤然炸响,又急又猛,犹如战场上突然吹响的冲锋号。
青禾的竹笛紧随其后,声音清亮得有些尖锐。
鼓声“咚咚”砸下来,锣声“哐哐”往上撞,可混在一起却乱成了一团。
“停!”李宫人猛地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鼓手,你那鼓点慢半拍!想睡过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寿宴要是出丑,大家都得倒霉。”
鼓手脸涨得通红,赶紧点头,“是,小人知错。”
“再来。”李宫人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透着一丝严厉。
第二次演奏,比刚才顺了些,却还是磕磕绊绊。
青禾吹到一半,突然停住,捂着胸口喘气,“气……气不够。这曲子吹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我来说两句。”李宫人突然站起来,走到青禾身边,拿起她的竹笛,“吹笛子跟使刀一样,得会换气。
该收的时候收,该放的时候放,一味猛吹,跟莽夫挥刀没区别。
你得把握好节奏,等琵琶落了第一个音再起调。”
她把笛子塞回青禾手里,“再试试。”
青禾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
第三次演奏,琵琶在前,竹笛在后,配合得渐渐有了些感觉。
李宫人原本紧绷的脸,慢慢松开了些。
奏到高潮处,文君指尖翻飞,快得几乎只剩残影。
琵琶声又急又狠,青禾的笛子突然拔高,尖锐得好似惨叫。
“啪!”文婵手里的茶杯没拿稳,摔在地上,碎片溅到众人脚边。
众人都停了下来,看向她。
文婵脚往碎瓷片上碾了碾,神色有点尴尬,“手滑。”
李宫人却突然拍手,“这声摔得好!就该有这股子狠劲!”
她转向众人,声音提得老高,“就这么练!
谁要是偷懒,我罚他抄谱子抄到天亮!
咱们可得把这曲子练好咯,到寿宴上大放异彩。”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比刚才亮了三倍不止,仿佛一下子有了信心。
文君把琵琶往案上一放,指尖微微发颤,毕竟刚才演奏得太用力了。
李宫人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是我固执了。
这曲子,比《万寿无疆》强。
还是你有想法,看来这次寿宴有指望了。”
文君没说话,拿起谱子,往青禾身边凑,“这里还得改改。咱们精益求精,争取做到最好。”
青禾赶紧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好呀,文君姐姐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文婵蹲下身,捡地上的碎瓷片,嘴角偷偷往上翘,心里想着,小姐这曲子肯定能行。
傍晚,三人回到云仙大酒楼。
张开心坐在大堂桌旁,手里摇着折扇,面前摆着三碗茶水,
瞧见她们回来,立刻站起身,“女神姐姐,你们回来啦!
辛苦了,请喝茶!”
文君点点头,径直往楼梯走,粉裙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心里还在琢磨曲子的事儿。
青禾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张大哥,我们换曲子了,叫《海青拿天鹅》。
可好听了,就是有点难练。”
“好名字。”张开心折扇一收,往桌上一拍,
“海青抓天鹅,讲究快准狠,跟江湖过招一个理。
这曲子要是在寿宴上一奏,保管能把那些人震住。”
文婵往他对面一坐,皮鞭往桌沿一搭,发出“啪”的一声,“少胡扯,这是小姐写的曲子,跟你没关系。
你就别在这儿瞎凑热闹了。”
“是是是。”张开心赶忙拱手,“但再好的曲子,也得有人肯听,对吧?
得让那些达官贵人都竖起耳朵来听,这曲子才算没白练。”
青禾突然拍手,“对了,后天寿宴美食大赛第一轮,我们去给你们助威!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早给你们留好位置了。”张开心往楼梯口瞥了眼,
“到时候女神姐姐弹琵琶,你吹笛子,保管镇场。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厉害。”
他突然往楼梯口喊:“女神姐姐,明天我给你送新琴弦!”
楼上没动静,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声音。
文婵嗤笑一声,“热脸贴冷屁股。”
张开心喝口茶,咂咂嘴,“冷才有嚼头。没脾气的人,跟没调的曲子一样,没意思。
人嘛,就得有点个性,这江湖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