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难过的。”
赵云笙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盐的钝刀,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口反复切割。
这迟来的、带着无尽疲惫的温柔,比任何指责和愤怒都更致命。
它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他所有的偏执、嫉妒和自毁式的疯狂,是多么的丑陋和可笑。
它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他所有的偏执、嫉妒和自毁式的疯狂,是多么的丑陋和可笑。
那个他以为装载着赵云笙对叶靖川刻骨深情、从而彻底点燃他心中地狱之火的盒子!
它竟然……是赵云笙准备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荒谬!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
他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他亲手点燃了那把火,烧毁了所有靠近的可能,烧毁了赵云笙艰难捧出的、带着伤痕的真心。
“没有缘分……”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淹没在窗外的暴雨声中。
“没有缘分……”
他重复着,像是在给自己下达最终的判决。
……
赵云笙几乎是跌坐进驾驶座。
车门隔绝了外界疯狂的雨幕,却隔绝不了车内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凄清。
雨水在车窗上肆意奔流,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更添几分惨烈。
他无力地伏在冰冷的方向盘上,额头顶着皮革,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雨打车顶的轰鸣里:
“李言之……别哭太久了……”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在办公室内、在李言之脸上触碰到的那份刺骨的冰冷,以及……在4S店,指尖轻抚过他脸颊时,感受到的、令人心悸的温暖与灼热。
只有他自己知道,右手抚过他脸颊时,那动作里蕴含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怜惜。
他知道自己在热闹繁华中蓦然回首,总能看到那道安静等候的身影。
他知道在李氏集团大楼里意外撞见他时,那一瞬间掠过的、驱散阴霾的心安。
他知道当“云山秘境”方案通过时,心底涌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狂喜,而是想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哪怕只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知道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当自己摇摇欲坠时,李言之那声“不要”,如同最纯粹的光,劈开了混沌,将他从自我沉沦的泥沼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是他的纯粹,像一面纤尘不染的镜子,在最深渊的时刻,救赎了自己灵魂深处的卑鄙。
赵云笙颤抖着手,从湿透的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
抽出一支,在密闭、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光的车厢内,“咔嚓”一声点燃。
橘红的火苗跳跃着,短暂地映亮了他同样惨白、写满疲惫与痛楚的脸庞。
他摇下车窗。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风,瞬间灌入,猛烈地扑打在他脸上、身上。
他浑然不觉,只仰起头,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固执地投向李氏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109层?视线被雨水彻底模糊,他根本分不清。
最后,他干脆放弃了辨认。
疲惫地将后脑枕在冰冷的车窗沿上,整个身体后仰,彻底将自己暴露在灌入的寒风冷雨之中。
他就这样,如同献祭般,无声地凝望着那片在暴雨中依旧灯火辉煌、却又遥不可及的建筑群。
……
午夜时分,赵云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冰冷的公寓。
智能系统感知到主人归来,自动将暖气调高。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径直走进浴室。
湿透的、沉重如枷锁的衣物被一件件剥落,丢弃在冰冷的地砖上。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从头淋到脚,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带来一丝微弱的、短暂的暖意。
水汽氤氲中,他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击,仿佛想冲刷掉这一夜的疲惫、沉重与……那挥之不去的、名为“李言之”的烙印。
沐浴后,他赤着脚,踩过昂贵却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走向吧台。
没有开灯,就着窗外城市残余的微光,他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他没有任何犹豫,仰头,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底。
吧台上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执着地闪烁着,不断震动。
是邹明辉——提了新车,正意气风发地做东,带着公司一众高层和下属在酒吧狂欢。
群聊里,照片和短视频如同轰炸般不断弹出,包厢里光影迷离,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几乎要溢出屏幕。
赵云笙的目光在那不断跳动的屏幕上停留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最终停在了那个无比熟悉、此刻却让他心头沉痛的头像上——李言之。
他想说点什么。
一句道歉?一句无力的安慰?还是……一句迟来的“谢谢”?
指尖在输入框上方悬停许久,内心的千言万语最终被强压下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说什么都是徒劳,都是打扰。
最终,他将那部手机,轻轻搁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不再看它。杯中残余的最后一点酒液被他仰头饮尽。
他转身上楼。
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沉默地伫立着,像一座孤寂的灯塔。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子,在雨后的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凝视着那片遥远而模糊的光海,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确认某种彻底的失去。
许久,许久。
一声低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近乎祈祷的希望,轻轻飘散在寂静的房间里:
“李言之……睡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