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儁病重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在燕军大营中炸开。这已非普通的军情,而是关乎国本、牵扯无数人前途命运的惊天霹雳。皇帝病重,储君未立,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蓟城之内人心惶惶。此时此刻,任何一位统兵在外、手握重兵的宗室大将,都必须立刻做出抉择。
慕容恪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慕容儁病危的急报就摊在案上,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几位心腹将领屏息垂首,不敢言语。慕容恪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铁青,时而煞白。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显示出内心剧烈的挣扎。
继续进攻?启活营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投入主力猛攻数日,极有可能破城,擒杀熊启,一雪前耻,建立不世之功。但……时间呢?攻城需要时间,而蓟城的局势瞬息万变。若在此耽搁,一旦陛下……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洗牌,他慕容恪若不在场,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兄长慕容垂,以及其他虎视眈眈的宗室,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赌一个攻破山寨、扫清边患的军功,还是回去争夺那决定命运的最高权柄?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传令……”慕容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打破了帐内的死寂,“全军……即刻拔营,撤回邺城!”
“将军!”有将领忍不住抬头,脸上满是不甘,“贼寇已是瓮中之鳖,只需再……”
“住口!”慕容恪厉声打断,眼中寒光迸射,“陛下安危,重于泰山!国事为重,岂容尔等多言?执行军令!违令者,斩!”
军令如山,尽管许多中下层将领和士兵对即将到手的胜利功亏一篑感到困惑与不甘,但燕军这台训练有素的战争机器还是迅速运转起来。攻城器械被遗弃或焚毁,营帐被拆除,大军开始有序地向东撤退,行动之迅速,与来时判若两军。
启明峪寨墙之上,守军们惊疑不定地望着远处燕军大营的动向。只见浓烟四起,旌旗移动,那黑压压的敌军竟真的在后退!
“退了?燕军真的退了?!”张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赵虎也长舒一口气,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看来,那消息是真的了……”
李胤抚须的手微微颤抖,老泪纵横:“天佑我启活营!天佑我汉家儿女啊!”
一时间,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野火般席卷了整个启明峪。城墙上下,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痛哭声,人们相拥而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生存。
然而,熊启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他远眺着燕军撤退的烟尘,目光深邃。他清楚地知道,这场胜利,并非完全源于自身的强大,更多是得益于外部突如其来的变故。慕容恪退兵,非战之罪,而是权力之争使然。这样的胜利,带有太多的侥幸。
“慕容恪……他绝不会甘心。”熊启低声对身边的林婉儿和李胤说道,“此次退去,只因有比剿灭我们更重要的事情。待燕国内部稳定,他,或者新的燕国主事者,必定会卷土重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他的冷静像一盆冷水,让周围核心人员的狂喜稍稍降温。是啊,威胁并未根除,只是暂时退却。
“传令下去,”熊启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救治伤员,抚恤阵亡,清点物资,修复城防。同时,派出斥候,远远跟着慕容恪,确认其完全退出太行山。我们……要开始准备应对下一次挑战了。”
生存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明白,乱世之中,安宁永远是短暂的。启活营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燕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焦土和无数亟待抚平的创伤,但也留下了一段得以继续书写传奇的宝贵时间。第五卷的烽火,终于在外部惊变中,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