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初雪悄然覆盖了太行山,将启明峪内外染成一片银装素裹。持续月余的流民潮终于在严冬的阻隔下渐渐平息,峪内新增的人口数字最终定格在了一万八千余。这是一个足以令任何割据势力侧目的数字,却也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压在每一位管理者的心头。
然而,与月前的混乱与恐慌不同,此时的启明峪虽然依旧拥挤,却呈现出一种有序的忙碌。以工代赈的策略发挥了关键作用。新建的、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雪的联排窝棚取代了杂乱无章的帐篷;抢修的水渠和加固的寨墙,不仅创造了劳动机会,更实实在在地提升了峪内的防御和生活条件;组织起来的流民队伍,在老兵带领下,有序地进行着冬日的伐木、储炭、清理巷道等劳作,用汗水换取每日必需的口粮。
东晋谢氏和并州匈奴别部紧急换来的几批粮食,如同雪中送炭,勉强填补了巨大的缺口,让最危险的饥荒得以避免。苏云领导的医帐体系经受了严峻考验,虽然仍有体弱者没能熬过这个寒冬,但大规模的瘟疫终究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熊启站在新修葺的点将台上,望着校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千。这一万八千人,不再仅仅是需要救济的嘴巴,更是经过初步组织、对启活营产生归属感的潜在力量。如何将这股庞大的、尚显松散的力量,锻造成真正的利器,是接下来的核心课题。
“以往我军编制,已不适用当下。”熊启在军事会议上指出,“兵民一体,闲时耕种,战时集结,虽能最大限度节省粮饷,但训练不精,反应迟缓。如今人口充盈,当建立常备精锐,专司作战与训练。”
李胤表示赞同:“然全部脱产,粮饷压力巨大。或可参考古之府兵制,择其精壮,轮番服役。一部分为常备‘战兵’,一部分为戍守‘屯兵’,余者为民兵,三级梯次,方能兼顾。”
经过详细讨论,一套新的军事体制被确定下来:
常备战兵(两千人): 从全军及新附青壮中精选骁勇善战者,完全脱产,装备最精良的兵甲,由张龙、赵虎分统,进行最高强度的专业化训练,作为战略突击力量。这是启活营真正的拳头,是应对未来大战的基石。
戍守屯兵(三千人): 轮流服役,半年为期,主要负责峪内及外围哨垒的日常守备、巡逻,并接受基础军事训练,是战兵的后备与补充。
民兵(其余适龄男子): 农闲时进行定期操练,维持基本纪律和战斗力,负责后勤辅助和地方治安。
与此同时,郑楠的精工坊终于传来了突破性的好消息!在吸收了江东技术并经过无数次试验后,第一批量产的新型“百炼钢”刀正式交付军队!虽然产量依旧有限,但优先装备给常备战兵后,整支队伍的锋锐之气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改进后的连弩,弩臂采用复合材质,射程和稳定性均有显着增强。甚至,第一架依靠水力驱动的大型床弩的 原型也进入了测试阶段。
军事体制的革新与武器装备的升级同步进行,启活营的军事力量开始从“量”的积累,向“质”的飞跃转变。
然而,就在启活营全力砺刃之时,来自南方的消息如同另一股寒流,悄然袭来。林婉儿派出的得力影卫带回确切情报:桓温北伐之师,虽初时势如破竹,但在进军至关中灞水一带时,因粮道漫长、内部掣肘以及前秦军队的顽强抵抗,攻势受挫,已显疲态,有传言称其可能退兵!
几乎同时,来自邺城方向的暗线也证实:燕国太尉慕容垂已从南线抽调部分精锐,包括慕容恪麾下的“龙城铁骑”开始北返!燕国朝廷认为晋军威胁已大幅降低,目光重新锁定太行山!慕容恪被正式任命为征讨都督,开春之后,必将大举来攻!
和平的窗口期,比预想中要短得多!桓温北伐的虎头蛇尾,使得燕国得以迅速从南线脱身,将战略重心再次北移。
议事堂内,刚刚因内部整顿初见成效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再次凝重如铁。
“该来的,终究要来。”熊启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堂内诸将,“而且,这一次,慕容恪挟怒而来,准备更为充分,兵力恐远超上次。我们只有这个冬天的时间了!”
“怕他个鸟!”张龙瓮声瓮气地吼道,“咱们现在兵强马壮,正愁没地方开刃呢!”
赵虎也重重点头:“两千战兵,加上屯兵民兵,依托工事,未必不能一战!”
熊启看向李胤和郑楠:“李老,粮草军械,务必在开春前储备到最大极限!郑楠,新式装备,能多打造一件是一件!”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危机感化作了更强大的动力。整个启活营如同一个巨大的兵工厂和训练营,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新编练的两千常备战兵,在张龙赵虎的严格督促下,顶着风雪进行着近乎残酷的操练。郑楠的工坊灯火彻夜不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熊启登高远望,峪内热火朝天,峪外白雪皑皑。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新打造的百炼钢刀,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砺刃已成,只待朔风。来年春天,注定将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惨烈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