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着凉意,卷起晒场上残留的谷壳,打着旋儿飞向远处。启明峪内的气氛已然不同往日。丰收的喜悦被一种沉静而紧张的备战状态所取代。
熊启的命令被迅速执行。张龙和赵虎将战斗组的六十人分成了三队,两队轮流进行高强度训练和警戒,一队作为预备队,协助郑楠的工坊赶制防御器械,并在关键隘口设置工事。原本每日清晨的操练,如今延长了时辰,内容也更加侧重于实战对抗和小队协同。
校场上,呼喝声比以往更加凌厉。战士们手持包了铁皮头的长矛(得益于新炼出的铁)和简陋的木盾,反复练习着刺击、格挡和阵型转换。张龙嗓门如雷,穿梭在队列之间,纠正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失误。
“都没吃饱饭吗?用力刺!想象你面前就是那些杀我父母、掠我姐妹的胡狗!是那些想来抢我们粮食、毁我们家园的匪徒!”他的怒吼激发着战士们骨子里的血性和仇恨。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比任何人都明白软弱意味着什么。
赵虎则更侧重于防守和山地作战技巧。他带着一队人,在峪口外侧模拟的复杂地形中演练如何利用岩石、树木作为掩体,如何投掷经过打磨的尖锐石块,甚至如何布置简单的绳套陷阱绊倒敌人。
郑楠的工坊区炉火日夜不息,但重点已从打造农具转向了赶制防御物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变得急促而密集。新炼出的铁,优先用于制造更多的枪头、箭镞(尽管数量依旧稀少,且多为骨镞、石镞),以及加固寨墙用的铁钉、铁箍。
“郑楠姐,铁料不够了!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支撑五天!”一个满脸烟灰的年轻工匠焦急地汇报。
郑楠看着所剩无几的铁矿石和堆积如山的木炭,眉头紧锁。她快步找到正在巡视防御工事的熊启。
“首领,铁矿石存量告急。现有的铁矿脉浅层易采的部分已经快挖完了,更深层的开采需要更多时间和人力,而且需要更坚固的工具,我们目前的条件难以满足。”她的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焦虑,“没有铁,箭镞、枪头、加固材料都难以为继。”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武力是生存的保障,而铁器是武力的基础。熊启沉吟片刻,问道:“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矿脉?哪怕品位低一些也行?”
郑楠摇了摇头:“我和几个老矿工探查过附近的山岭,有铁矿苗头的地方还有几处,但要么埋藏太深,要么位于险峻之处,短期内难以大规模开采。而且…”她顿了顿,“这些地方,可能已经超出了我们目前能完全控制的区域,容易遭遇危险。”
熊启的目光投向西方,那里是已知匪徒活动和可能存在新矿脉的方向。“看来,解决匪患和寻找新的资源,必须同步进行了。”
就在这时,林婉儿如同幽灵般从一旁的树林中闪出,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查清楚了。西面两股匪徒,一股盘踞在黑风坳,约二十五六人,头目是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凶悍好斗。另一股藏在落鹰涧,约三十人左右,头目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但更为狡猾。两股人平日里各自行动,劫掠范围有所重叠,似乎也有过节。”林婉儿的情报精准而简洁,“最近几天,他们确实都在向东南方向,也就是我们这边缓慢移动。黑风坳那股移动得更快些,距离我们已不足二十里。落鹰涧的则谨慎许多。”
“有没有发现他们和卧牛寨接触的确凿证据?”熊启问。
“没有直接碰面的证据。但影卫在黑风坳附近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皮囊,里面有些麦麸,品质比流民吃的要好,更像是山寨里的存货。另外,两股匪徒中间突然流传起一个消息,说‘启明峪肥得流油,新粮满仓,还有铁器’。”林婉儿补充道,“消息来源指向不明,但传播得很快。”
“足够了。”熊启眼中寒光一闪。孙石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很有效。对于这些饥肠辘辘、穷凶极恶的匪徒来说,粮食和铁器的诱惑是致命的。
“首领,打吧!”张龙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听到情报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过二三十个蟊贼,我们六十个弟兄,一个冲锋就能灭了他们!正好拿他们来祭旗,练练手!”
赵虎相对谨慎:“他们占据地利,熟悉山林,强攻恐怕会有伤亡。而且,若是两股匪徒同时来犯,或是趁我们出击时偷袭家园,就麻烦了。”
熊启点了点头,赵虎的顾虑很有道理。他沉思良久,一个计划在脑中逐渐成形。
“我们不主动出击,也不被动挨打。”熊启缓缓开口,目光扫过眼前几位核心成员,“他们不是被粮草吸引而来吗?我们就给他们设一个宴。”
“设宴?”张龙一愣。
“对,鸿门宴。”熊启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黑风坳这股匪徒不是更冲动,离我们也更近吗?我们就先拿他们开刀。婉儿,继续严密监视两股匪徒,尤其是黑风坳的详细动向和落鹰涧的反应。张龙,赵虎,挑选三十名最精锐、最擅长山林行动的战士,随时待命。郑楠,工坊优先赶制一批…嗯,特殊的‘招待’用品。”
他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初步构想细细道来。几人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妙啊!”张龙一拍大腿,“就这么干!看我不宰了那帮狗娘养的!”
赵虎也重重点头:“此计可行,能最大限度减少我方损失。”
郑楠若有所思:“‘招待’用品…我明白了,给我两天时间,应该能准备好。”
林婉儿则微微颔首,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林中,执行她的监视任务去了。
秋风依旧,启明峪却仿佛一张缓缓拉开的弓,弦已绷紧,箭簇所指,正是那蠢蠢欲动的黑风。砺刃多时,终需见血。这一战,将决定这支新生势力,是能在太行山真正扎下根,还是沦为他人成长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