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的天窗漏下一缕斜光，正好落在傅聿深苍白的脸上。他盯着裴星冉手里那张五年前的诊断报告，喉结滚了三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五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星冉捏着报告的指尖泛白，纸页边缘被她掐出一道折痕。她还没来得及追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座机号码，区号是傅家本家所在的城市。
傅聿深的目光瞬间凝住，右手下意识地摩挲起左手手腕——这个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动作，裴星冉已经看熟了。她抬眼看向他，发现他黑眸里竟浮起一丝慌乱，像是提前预知了电话里的内容。
“接吧。”傅聿深的声音发紧，伸手想碰她的手机，又在半空中停住，“是我爷爷。”
裴星冉挑了挑眉，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刻意按下了免提。醇厚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溢出，像一块浸了冰的铁，砸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是裴星冉小姐？”
“我是。”裴星冉站直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诊断报告，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没刻意放低姿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韧劲，“傅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傅聿深猛地抬头看她，黑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取代——那是他查遍心理学书籍都没定义过的波动，后来他才在某本言情小说里看到描述，说是“心动”的前兆。
“倒是个有锋芒的。”傅老爷子的声音里带了点冷笑，“可惜锋芒太露，就容易扎人。我已经查过你了，裴小姐，普通家庭出身，凭自己的本事进了顶尖律所，是个聪明人。”
裴星冉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她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老人是什么模样——坐在红木书桌后，手指夹着佛珠，眼神锐利如鹰，把所有人都当成棋盘上的棋子。
“聿深是傅家的继承人，他从小就像台精密仪器，精准、稳定，从不出错。”老爷子的语气沉了下来，威严更甚，“但你出现后，他乱了。为了你挡货架、为了你跟我犟嘴，甚至把自己弄进医院——裴小姐，你觉得你这样的‘不稳定因素’，配待在他身边吗？”
傅聿深的脸色瞬间白了，他上前一步想抢手机，却被裴星冉用眼神制止。她抬眸看向他，眼底没有示弱，只有一丝清冷的坚定，那眼神像在说“我能处理”。
“傅老先生，”裴星冉的声音清晰而稳定，“首先，傅聿深不是‘仪器’，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其次，他挡货架是出于本能，跟我是不是‘不稳定因素’没关系。最后，我裴星冉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会因为一句警告就退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重物砸在桌面上的声响，显然是老爷子动了怒：“年轻人，不要太自负！傅家要的是能辅佐继承人的贤内助，不是你这种浑身带刺的丫头！再不退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拭目以待。”裴星冉说完，直接按下了挂断键。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自己映在上面的脸——眼神冷得像冰，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成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当年她凭着一股劲从小县城考到名牌大学，再进顶尖律所，靠的从来不是谁的庇护，而是自己的双手。
“对不起。”傅聿深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无措。他站在她身边，右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我没想到爷爷会直接打给你。”
裴星冉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耳根又红了，眼神里满是慌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她突然想起护士说的话——他疼得睡不着也不肯打止痛针，就为了等她来。心里的那点烦躁，莫名地淡了些。
“跟你没关系。”她把诊断报告递给他，“这张纸，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聿深接过报告，指尖碰到纸页时明显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喉结又滚了滚，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五年前，我妈出了车祸。”
裴星冉愣住了。她从没听过傅聿深提过家人，只知道他跟老爷子关系不好，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
“那天是我生日，我妈开车去给我买蛋糕，路上被酒驾的货车撞了。”傅聿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裴星冉能看到他攥着报告的手在发抖，“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还笑着跟我说‘生日快乐’，下一秒就没了呼吸。”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除了平静和慌乱之外的情绪——那是一种深藏的痛苦，虽然他自己可能没察觉，但裴星冉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感觉不到情绪了。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情感封闭。”他抬起头，黑眸直直看向裴星冉，“爷爷说我是‘精密仪器’，其实是因为他觉得，没有情绪的继承人，才不会像我妈那样‘失控’。”
裴星冉的心猛地一揪。她终于明白，傅聿深的“没有情绪”，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硬生生逼出来的。老爷子口中的“稳定”，不过是把他的痛苦锁在了心底。
“所以你爷爷觉得，我会让你‘重新失控’，对吗？”裴星冉问。
“是。”傅聿深点头，“他一直觉得，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影响判断。他怕我因为你，再变成五年前那个‘失控’的样子。”
“可笑。”裴星冉嗤笑一声，“他根本不懂，真正的稳定，从来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有想守护的人，愿意为了她变得更坚强。”
傅聿深看着她，黑眸里亮了起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消毒水味，清晰地萦绕在她鼻尖。
“那你……还愿意跟我一起面对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在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裴星冉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律所的同事打来的，语气急促：“星冉，不好了！你之前接的那个傅氏集团的并购案，对方突然说要终止合作，还说要追究我们的违约责任！”
裴星冉心里咯噔一下。她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是傅聿深推荐的，对方一直很配合，怎么会突然终止合作？还用了“追究违约责任”这种说法——这分明是故意针对她。
“我知道了。”裴星冉挂了电话，脸色冷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傅老爷子的手笔。警告没用，就直接从她的事业下手，想用这种方式逼她离开傅聿深。
“怎么了？”傅聿深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连忙问。
“你爷爷动了我的案子。”裴星冉说，语气平静，眼神却冷得像冰，“他想让我丢工作，逼我主动退开。”
傅聿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裴星冉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慌乱，不是平静，而是真正的怒意。他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像是在发消息。
“我去跟他说。”傅聿深说完，转身就要往停车场外走，却被裴星冉拉住了。
“等等。”裴星冉看着他，“这件事我自己解决。我裴星冉的事业，还不需要靠男人庇护。”
“可是……”傅聿深还想说什么，却被裴星冉打断了。
“但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裴星冉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帮你解开五年的心结，让你重新学会感知情绪。你帮我拿到傅氏集团的内部资料，证明我们律所没有违约。怎么样？”
傅聿深愣住了，他看着裴星冉的笑脸，突然觉得胸口又开始发闷——就像第一次在会议室门口看到她哭的时候那样，但这次没有不舒服，反而觉得很暖。
“好。”他重重地点头，黑眸里满是坚定，“我帮你。”
两人刚回到病房，护士就推着一个治疗车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男人看到傅聿深，恭敬地鞠了一躬：“傅总，老爷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傅聿深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还有一份冻结他名下所有资产的通知。
“爷爷说，您要是执意跟裴小姐在一起，就别想再碰傅氏的任何业务。”男人低着头，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还说，裴小姐要是识相，就该知道自己配不上傅家。”
裴星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上前一步，从傅聿深手里拿过文件袋，直接砸在男人身上：“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我裴星冉配不配得上，轮不到他来评判。还有，傅聿深是他的孙子，不是他的傀儡。”
男人被砸得愣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傅聿深还在这里，他不敢造次。
“滚。”傅聿深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他站在裴星冉身边，微微侧着身，把她护在身后，黑眸里满是怒意，“告诉爷爷，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男人不敢再多说一句，灰溜溜地走了。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裴星冉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傅聿深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洒了一地，溅湿了他的病号服。
他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杯子碎片，却不小心被划破了手指，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干什么！”裴星冉连忙蹲下去拉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止血，“伤口还没好，你能不能小心点！”
傅聿深抬起头，黑眸里满是无措，像个闯了祸的孩子：“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裴星冉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看着他指尖的鲜血，又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和坚定，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她不能退开。就算对面是傅家老爷子，就算要面对再多的压力，她也不能让傅聿深再回到五年前那个封闭自己的状态。
“傅聿深，”裴星冉握紧他的手，眼神坚定，“从今天起，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爷爷想逼我走，我偏要站在你身边。”
傅聿深愣住了，他看着裴星冉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而明亮。他突然觉得胸口的闷意又涌了上来，但这次，他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很满，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就在这时，裴星冉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裴小姐，我是傅氏集团法务部的。关于你律所的违约案，我们已经提起诉讼了。另外，提醒你一句，傅老爷子的耐心，不多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裴星冉把手机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她抬头看向傅聿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傅老爷子以为这样就能逼她认输？真是太小看她了。
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了那个并购案的文件夹：“既然你爷爷要跟我们玩，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傅聿深，你不是要帮我吗？先把傅氏集团并购案的内部评估报告找给我——我要让他知道，我裴星冉，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傅聿深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黑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好。不过内部评估报告加密了，我需要点时间破解。”
裴星冉转头看他，发现他嘴角竟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那是一种带着期待的笑，真实而鲜活。她突然觉得，就算接下来要面对傅家的狂风暴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是她不知道，傅老爷子的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要狠。就在她和傅聿深忙着找证据的时候，律所的大门被一群记者围了起来，手里举着她和傅聿深在医院的照片，还有一行刺眼的标题——“草根律师攀附豪门，不惜毁掉傅家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