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实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沉闷的声响震得裴星冉耳膜发疼。她攥着掌心的红痕,那是刚才捏紧钢笔时留下的印记,笔尖硌着骨头的痛感,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深秋的冷光,把裴柔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倚着墙,米白色的羊绒大衣裹着纤细的身子,指尖捻着串珍珠手链,颗颗圆润的珠子在阳光下滚着冷光,像极了她此刻的眼神。
姐姐这是刚从火坑里爬出来?裴柔的声音甜得发腻,尾音却带着针似的尖刻,爸爸刚在会上把你分管的三个项目全划给我了,听说你连反驳的话都没说?
裴星冉没回头,抬手理了理歪斜的西装领口。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还有没褪尽的红血丝——刚才在会上,叔父们轮番发难,说她上个月的项目亏损了两百万,逼着她把管理权交出来,而裴柔就坐在旁边,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找我有事?裴星冉的声音很哑,刚在会上憋了太久的气,现在胸口还发闷。
裴柔终于站直身子,几步走到她面前,从随身的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份文件,地拍在旁边的窗台上: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城西那块地的开发权。
裴星冉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的转让协议四个字上,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城西那块地是父亲去年好不容易拍下的,位置偏但潜力大,是她手里唯一的王牌。裴柔要这块地,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我凭什么给你?她抬眼,正好对上裴柔眼底的得意。
就凭你那个赌鬼舅舅。裴柔笑得更欢了,伸手拍了拍文件,他上周在澳门输了三千万,欠的是虎哥的钱。你要是不签,明天早上,他的手指头可能就会出现在城西工地的地基里。
裴星冉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舅舅是母亲唯一的弟弟,虽然不成器,但母亲临终前特意嘱咐她要照看好舅舅。虎哥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裴柔敢跟他扯上关系,是算准了自己不敢赌。
她低头翻协议,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第三条写着,转让后城西项目的所有债务由裴星冉个人承担——这哪里是转让,分明是让她背黑锅。裴柔这是要她不仅交出底牌,还要替她挡掉后面的雷。
我要是不签呢?裴星冉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怒到了极致。
裴柔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递到她眼前。照片里舅舅被绑在椅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你可以试试。裴柔的声音冷了下来,虎哥说了,今天下午五点前见不到协议,他就先卸一条胳膊。
裴星冉盯着照片里舅舅涣散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知道这是陷阱,裴柔早就算好了她的软肋。可现在舅舅在别人手里,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要见舅舅。她咬着牙说。
签了协议,自然让你见。裴柔从包里摸出支钢笔,塞到她手里,笔都给你备好了,还是你最喜欢的万宝龙,够意思吧?
钢笔的金属笔杆冰凉刺骨,裴星冉握着它,指节都泛了白。她抬头看裴柔,对方眼里的急切都快溢出来了,显然是怕夜长梦多。也是,再过几天就是集团的董事选举,裴柔要是拿到城西的地,就能在董事们面前立住功,到时候继承人的位置就稳了。
等等。裴星冉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助理发的邮件,说城西那块地的地下可能有古墓,考古队已经在附近勘探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裴柔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拿了地也开发不了,反而会因为破坏文物被追责。
原来这陷阱里,还藏着个更大的坑。裴柔想让她背锅,她倒不如将计就计。
裴星冉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抬手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哭腔:城西的项目我投了不少心血,就这么给你,我不甘心。
裴柔见她松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放心,等我做成了这个项目,肯定在爸爸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他再给你个好项目。
空口无凭。裴星冉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我要你把城南的精品店转给我,不然免谈。
裴柔的脸色变了变。城南的精品店是块肥肉,每个月的利润都很可观,是她当初费了好大劲才从堂哥手里抢过来的。裴星冉,你别得寸进尺!
要么换,要么我就跟虎哥鱼死网破。裴星冉梗着脖子,故意露出破釜沉舟的样子,大不了我舅舅一条胳膊,换你城西项目泡汤,值了。
她算准了裴柔急着拿到城西的地,肯定会妥协。果然,裴柔攥着拳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僵持了足足半分钟,才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裴柔立刻掏出手机,让律师远程拟了份补充协议,发到裴星冉的邮箱里。我已经让人弄好了,你现在就签转让协议,我马上把精品店的过户手续办了。
裴星冉打开手机看了眼补充协议,条款写得很清楚,确认无误后,她拿起钢笔,在转让协议的签字栏里落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时,她故意顿了顿,让字迹显得有些潦草,像是手抖得厉害。
裴柔一把抢过协议,仔细看了遍签名,确认没问题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她掏出手机,给手下打了个电话:把人放了,送到裴星冉的公寓楼下。挂了电话,她把协议塞进包里,拍了拍裴星冉的胳膊,姐姐,合作愉快。
看着裴柔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裴星冉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掌心的汗把钢笔杆都浸湿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录音笔,按了停止键——刚才的对话,她全录下来了。
这录音笔是早上出门前,助理塞给她的,说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考古队那边确认了,城西地下有宋代古墓,明天就会发布公告。
裴星冉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抹冷光。裴柔,你抢的不是块地,是个烫手山芋。
她刚走到电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裴柔的贴身助理,跑得满脸通红:裴总,裴经理让我跟您说,补充协议里有个条款写错了,让您跟我回去改一下。
裴星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裴柔发现什么了?她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什么条款?我看的时候没发现问题。
就是精品店过户时间那条,助理喘着气说,裴经理说写成下个月了,应该改成这个周五,怕夜长梦多。
裴星冉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她故意拖延道:我还有事要去趟医院,明天再说吧。
不行啊裴总,助理急了,伸手想拉她,裴经理说了,必须现在改,不然她就亲自过来了。
裴星冉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她要是想来就来,我没时间跟你们耗。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的人,正是裴柔。她显然是折返回来的,手里还拿着那份补充协议,脸色很难看:裴星冉,你故意的吧?
我故意什么了?裴星冉装傻。
你明知道城西的地有问题!裴柔突然提高了音量,周围路过的员工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
裴星冉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的?但面上还是很平静: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裴柔快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我刚收到消息,考古队明天就要公布城西有古墓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故意把这块地转给我,让我背锅!
原来她是刚收到消息。裴星冉松了口气,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是你哭着喊着要这块地的,我可没逼你。再说了,协议都签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要撕毁协议!裴柔说着就要去抢裴星冉手里的补充协议。
裴星冉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把手机举起来:你要是敢撕,我就把刚才的录音发给爸爸,让他听听你是怎么勾结虎哥,绑架我舅舅的。
裴柔的动作僵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裴星冉的手机,脸色惨白。她怎么忘了,裴星冉向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轻易就范。
你想怎么样?裴柔的声音带着颤抖。
很简单,裴星冉走近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城西的地归你,城南的精品店归我,另外,你要在明天的董事会上,主动承认上个月的项目亏损是你做的手脚,把管理权还给我。不然,我就把录音和你勾结虎哥的证据,一起交给警方。
裴柔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站不稳。她没想到,自己精心设的陷阱,最后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裴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裴星冉拿出手机,调出和虎哥手下的聊天记录——那是她刚才收到的,舅舅被放出来后,把聊天记录发给了她。你觉得虎哥要是知道你把他卖了,会怎么样?她把手机屏幕凑到裴柔面前。
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很清楚,裴柔答应虎哥,只要拿到城西的地,就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些证据要是交给警方,她不仅会身败名裂,还会坐牢。
裴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是绝望:好,我答应你。
裴星冉满意地点点头,收起手机:明天董事会上,我希望听到我想听到的话。要是你敢耍花样,后果你知道的。
说完,她转身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裴柔惨白而狰狞的脸。裴星冉靠在电梯壁上,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笑容。这场仗,她赢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裴柔不会善罢甘休,父亲那边也还需要交代。更重要的是,虎哥那边,绝不会轻易放过裴柔,说不定还会牵扯到自己。
电梯到了一楼,裴星冉刚走出电梯,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裴小姐,好久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沙哑,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裴星冉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笑了笑,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和裴柔的事。另外,我还知道,你父亲的车祸,不是意外。
裴星冉的心脏猛地一停,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父亲的车祸,警方说是刹车失灵,可她一直觉得不对劲。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星冉的声音有些发颤。
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裴星冉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老地方,是父亲出事前经常去的一家茶馆。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父亲的车祸有问题?他找自己,又想干什么?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裴星冉看着那影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里,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