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千年,带着尘土、铜锈和一种奇异而陈腐的、类似某种草药与矿物混合的古怪气味。
微弱的光源来自石室顶部——那里并非完全封闭,有一些天然的、极其微小的裂隙,不知从何处透下一点点极其稀薄的、或许是外界月光或星光的残辉,经过多重岩石的散射和反射,勉强勾勒出石室的轮廓。
手电光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压制,光束显得黯淡而短促。
陈默、王胖子和冷青柠三人背靠石室入口两侧冰凉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耳边还能清晰听到石门外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叫骂声和零星的枪响。
烟雾似乎没有完全涌入石室,但那股刺鼻气味依然隐约可闻。
“他……他们打起来了?是阿雅吗?”
王胖子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小眼睛紧张地盯着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门缝隙。
门外的光影剧烈晃动,人影憧憧。
“应该是她。”陈默迅速检查了一下肩膀的伤口,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越发明显,但他强行打起精神,“她拖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他的目光已经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石室。
石室呈不太规则的方形,面积不大,约莫二十平米,高度不过三米,显得颇为压抑。
地面、墙壁和顶部都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没有过多修饰,保留着原始的粗犷感。
与上方宏伟却诡异的祭坛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简朴的……静修室或者最后的藏宝洞。
而石室中央的景象,瞬间吸引了三人全部的注意力。
那里没有华丽的棺椁,没有堆积如山的陪葬品,只有一具骸骨,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盘坐在地。
骸骨身披着早已腐朽破烂、颜色难以辨别的兽皮,头上戴着一顶用鸟类羽毛和细小兽骨编织而成的冠冕,也大半朽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骨架。
骸骨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黄色,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或者受到了漫长岁月中某种物质的侵蚀。
它并非平躺或端坐,而是微微前倾,双臂在胸前环抱,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永恒的冥想。
而它怀中紧紧搂着的,是一个长约一尺、宽约半尺、高约三寸的青铜匣子。
匣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色铜锈,但依然能看出其古朴的造型和表面隐约的浮雕纹路。
在骸骨微弱环抱的双臂骨架间,那青铜匣子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诱人——或者说,致命。
骸骨前方的地面上,刻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巨大符号。
符号复杂无比,由无数细密的线条和几何图形构成,中心是一个扭曲的、与“地龙”形态类似的图案,八个尖端向外延伸,指向石室的八个方向。
符号的刻痕很深,里面填塞着一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矿物粉末,在手电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整个石室,除了这具骸骨、这个青铜匣和地上的巨大符号,别无他物。
安静,死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威严。
“这……这就是僰人最后的巫师?抱着个盒子坐化了?”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目光在骸骨和青铜匣之间来回扫视,既有对未知的恐惧,又难以抑制那种深入骨髓的“探宝”冲动。
“那盒子里……就是咱们要找的龙……那啥?”
冷青柠已经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她没有贸然靠近中央,而是用手电仔细照射地面、墙壁和顶部,同时低声道:
“小心。这种单人守护式的墓葬或藏宝室,往往设有最阴险的机关。骸骨的姿势、地面的符号、甚至空气的流动,都可能是触发条件。”
她的目光落在地面那个巨大的符号上,“这个符号……比上面的更加复杂精妙。它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可能是这个风水阵最核心的‘阵眼’所在,或者是某种能量约束图谱。这具骸骨坐镇中央,很可能就是维持这个核心节点的‘守阵人’。”
“守阵人?”陈默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阿雅提到的守棺人,以及爷爷陈青云可能肩负的使命。发丘天官,“镇龙之实”。
难道这僰人巫师,也是在以某种方式“镇守”着这里的秘密?
他怀中的龙骸尾椎此刻传来的不再是简单的温热或悸动,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渴望、警示甚至是一丝……悲悯的奇特感觉。
它明确地指向那具骸骨怀中的青铜匣,但同时也传递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仿佛那匣子既是目标,也是陷阱。
“时间不多了。”陈默看了一眼石门方向,打斗声似乎正在向门口逼近,阿雅的呼喝声和掌柜的怒骂声依稀可辨。
“必须尽快拿到匣子里的东西,然后找路离开。青柠,你能看出有什么机关吗?胖子,注意门口,有人冲进来立刻示警!”
冷青柠点点头,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室边缘移动,用手电光仔细检查地面与墙壁的连接处、符号刻痕的边缘、以及骸骨周围的地面是否有异常。
她甚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激光测距仪和空气成分检测仪,快速采集着数据。
“地面符号的刻痕深度一致,边缘锐利,是精心雕琢而成,没有明显的活动板块或缝隙。空气成分……氧气含量偏低,二氧化碳和某些惰性气体含量偏高,但还在安全范围,没有检测到常见的有毒气体或放射性异常。”
冷青柠快速汇报,“但是……你们感觉到没有,这里的温度比上面祭坛要低很多,而且……有一种很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空气流动,方向似乎是从尸骨下方传来的。”
陈默也感觉到了那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地下深处阴寒气息的气流。他蹲下身,仔细看向骸骨盘坐的位置和地面符号的中心。
在手电光斜照下,他发现骸骨下方的岩石地面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更加深暗,而且……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放射状的裂纹,从骸骨身下向四周的符号延伸。
“骸骨下面可能是空的,或者有通道。”陈默沉声道,“这具尸体坐在这里,可能不仅仅是守护,也是在镇压下面的东西。一旦移动骸骨或者匣子,可能会打破平衡。”
“那怎么办?总不能连人带盒子一起搬走吧?”王胖子焦急地瞥了一眼石门,外面一声惨叫,似乎又有人倒下了。
冷青柠已经检查完了大部分区域,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青铜匣本身。
“匣子没有锁,但盖子和匣身闭合严丝合缝,锈蚀严重。直接撬开风险很大,可能损坏里面的东西,也可能触发匣子内部的机关。而且……”
她指了指骸骨环抱的双臂,“你们看,骸骨的手臂骨骼以一种很特殊的角度和力道扣在匣子上,尤其是手指骨,几乎嵌进了匣盖边缘的纹路里。强行扯开,很可能导致骸骨碎裂,或者牵动什么。”
陈默走近几步,在距离骸骨约两米处停下,仔细观察。
确实如冷青柠所说,骸骨的姿态充满了守卫的决心,那青铜匣仿佛已与它的骨骼融为一体。
匣子表面的铜锈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密的、类似符咒的刻痕。
他想起《青云手札》中一些关于古代方士封印重要物品的记载,有时会以自身血肉或骨骼精气为引,设下最后的禁制。
难道这巫师是以自己的遗骸为锁?
“有没有可能……是需要某种特定的方式‘请求’或者‘交换’?”冷青柠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一些原始宗教中,获取圣物需要经过守护者的‘同意’,或者献上相应的祭品。这地面上的符号,或许就是一种‘契约’或‘仪式’的图示。”
祭品?陈默心中凛然。
他们有什么可以献上的?难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怀中——那里有第一块龙骸尾椎。
同源之物?作为“钥匙”或者“信物”?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龙骸是他缓解诅咒、追寻真相的关键,怎能轻易交出?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门外,打斗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脚步声在石阶上响起!
“有人进来了!”王胖子低吼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半截军工铲,缩在石门旁。
陈默当机立断!不能再犹豫了!
“青柠,掩护胖子,拦住门口的人,给我争取一分钟!”
陈默低喝一声,同时不再犹豫,从怀中贴身的小袋里,取出了那块来自秦岭龙隐窟的龙骸尾椎。
温热的骨骼一入手,那种奇特的脉动感更加清晰。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石室中央那盘坐的骸骨。
他没有试图去掰开骸骨的手臂,也没有直接去碰青铜匣。
而是蹲下身,目光与那空洞的骷髅眼眶平齐,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无声对话。
他能感觉到,手中的龙骸尾椎与骸骨怀中的青铜匣,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无形的联系。
他缓缓伸出右手,将那块龙骸尾椎,轻轻放在了骸骨前方地面那个巨大符号的中心——那个扭曲的“地龙”图案的心脏位置。
就在龙骸尾椎接触地面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极深处的震颤,以符号为中心,扩散开来!整个石室都为之轻轻一晃!
地面符号中那些暗红色的矿物粉末,骤然亮起了微弱但持续的红光!红光如同有生命的血液,沿着符号的刻痕快速流淌,瞬间点亮了整个复杂的图案!
紧接着,那具盘坐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巫师骸骨,空洞的眼眶中,似乎也闪过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红光。
它环抱着青铜匣的双臂骨骼,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嚓”声,竟然……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松开了!
仿佛一个坚守了无尽岁月的卫士,终于等到了它认可的信物或继承人,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青铜匣,失去了骸骨手臂的束缚,微微向前倾斜,盖子与匣身之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露出了一道头发丝般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微腥和某种浩然古老气息的味道,从缝隙中逸散出来。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成功了?就这么简单?
然而,就在他准备伸手去取青铜匣的刹那——
“砰!”
石门处传来一声巨响和惨叫!王胖子“哎哟”一声被撞得踉跄后退!
一道身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杀气,猛地从石门缝隙中挤了进来,手中枪口火光一闪!
是“掌柜”!
他满脸血污,金丝眼镜不知掉落在了何处,眼神疯狂而狰狞,死死盯住了石室中央、骸骨前那即将开启的青铜匣,以及蹲在旁边的陈默!
“是我的!!”掌柜嘶吼着,枪口瞬间调转,对准了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