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褪去,石屋内再无异动。陈无咎站在门前,掌心仍贴着门框残灰,指节因紧握而泛白。他未回头,只低声下令:“西侧出口封死,三人一组,清剿残敌,活捉者赏,滥杀者罚。”
两名老兵应声而去,脚步沉稳。一人途经歪松时抬脚踢断树根,那木中人脸扭曲崩裂,化作朽粉洒落。另一人持矛戳破帐篷,拖出一名藏匿山匪,反手卸其肩胛,押往空地。
战场边缘,刀盾手正将最后几名溃逃山匪逼入死角。弓手收弦,箭簇垂地。有新兵跪在尸堆旁干呕,手中长枪插进泥里,颤抖不止。
陈无咎缓步走向赵虎被押倒之处。亲卫已将其捆缚于木桩,手腕箭伤渗血,衣领翻卷处,后颈确有一道灰线烙印,细如发丝,深入皮肉。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那痕迹,温热未散,似有微弱脉动。
“这印记……还在跳。”他低语。
亲卫道:“教官命我等原地待命,叛徒交由军法司处置。”
陈无咎点头,起身环视。山谷中火势渐熄,焦木倾颓,尸体横陈。士兵三五成群聚拢,或包扎伤口,或清点兵器,神情疲惫却不再慌乱。李勇正扶一名断腿老兵靠坐墙根,撕下布条为其固定断骨。
他走过去,蹲下查看伤势。老兵咬牙不语,额上冷汗密布。陈无咎从怀中取出一枚淡青色药丸,塞入其口中:“含着,别咽,能止痛。”
李勇抬头:“你哪来的伤药?”
“路上采的草根研磨而成。”他随口答,实则为穿越前记忆所记古方,辅以气运感知调配。
李勇没再追问,只默默接过药囊,替其他伤员分发。陈无咎起身,走向坡顶断墙,倚靠其上闭目。左臂疤痕仍在灼烧,罗盘在怀中余震未平,体内灵气近乎枯竭,经脉如被砂石刮过。
他回忆《灵潮纪略》残篇所载:“初战炼魂,血气激荡,神识易碎,当凝意守脉,引气归源。”
于是沉心静气,以意念引导残存灵气沿奇经八脉缓缓流转。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肋间旧伤,但他不露声色,任冷汗浸透后背粗布。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渐稳,视野清明。他悄然开启“气运映照”。
赤红如潮,扑面而来。
战友头顶皆浮赤气,明灭不定,有人浓烈如焰,有人黯淡如烬。李勇头顶赤光温润,夹杂一丝金斑,显忠厚之质。那断腿老兵气息微弱,赤色将熄,但胸膛仍有搏动,尚存一线生机。
他缓缓抬眼,望向自己双手。
掌心纹路间,隐隐缠绕一缕极细金芒,游走如丝。他心头微震,仰首向上——
只见自己头顶气运,原本纯赤一片,此刻竟自眉心升起一道金线,细若游丝,却坚不可断,如晨曦刺破乌云,静静流淌于赤色之中。
金芒非虚幻,而是真实浮现于气运之色。
他屏住呼吸,确认三次。金线未消,反而随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与血脉共鸣。
这不是错觉。
是蜕变。
他缓缓闭目,压下心中波澜。能力未变,但所见之象已不同。此前仅能窥他人气运,如今自身气运亦生异变,意味着——他已真正踏入这条命途。
片刻后,他睁开眼,神色如常。
战场上,士兵开始掩埋尸体。有人用长枪掘土,有人拖拽尸身。一名新兵蹲在山匪尸首旁,盯着对方手中短刃发愣。陈无咎走过去,蹲下,将那刀轻轻合入死者掌心。
“死了也是人。”他说,“埋好,别让野狗叼了去。”
新兵抬头,眼中仍有惧意,但点了点头。
李勇提着水囊走来,递给他:“喝一口?炊事班刚送来热水。”
陈无咎接过,小饮一口,温热入喉,驱散寒意。李勇看着他肩头布料上的刀痕,皱眉:“你受伤了。”
“擦破而已。”他放下水囊,“赵虎呢?”
“押走了。教官派了四人看守,说回营审讯。”
陈无咎点头,目光扫过营地。无人再提“运气”二字。先前嘲讽他“撞大运”的几人,此刻低头清理兵器,不敢与他对视。
李勇忽然道:“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周围士兵陆续停下动作,有人附和:“要不是你识破赵虎,咱们全得栽在这儿。”
“那石屋机关要是没人破,冲进去的就是我们。”
“他连金光都能看见,哪是普通人?”
陈无咎未回应,只将空水囊递还李勇,转身走向坡下。他弯腰拾起一块碎石,在掌心划出三道刻痕:一道为赵虎颈后灰线,一道为歪松傀儡桩,一道为门楣红线。随后将石块捏碎,扬手撒入风中。
他知道,这一战虽胜,但背后操控之人未现。幽冥殿的“傀言咒”不会轻易失手,赵虎只是棋子。而那“命承阁”三字,绝非普通山匪所能知晓。
他摸了摸怀中罗盘,裂痕依旧,但指针已静。
夕阳西沉,余晖洒在焦土之上。炊烟从临时灶台升起,士兵围坐分食粗粮。有人低声哼起边城小调,声音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安稳。
陈无咎独坐坡石,指尖轻抚罗盘裂痕。暮色中,他再度开启气运映照。
头顶金线仍在,且比先前稍亮一分。
他望向远方郡城方向,城墙轮廓隐现于薄雾之间。那里有军功簿,有晋升路,有更大的棋局在等着他。
而此刻,他只是个刚经历首战的新兵,肩头带伤,掌心染灰,衣摆沾泥。
一名老兵端着半碗糙米走来,放在他身旁:“小子,吃点吧,不吃撑不住。”
他点头,接过碗,低头进食。
碗底最后一粒米入口时,他忽然察觉——
左臂疤痕轻微一跳。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感应,如同罗盘即将震动前的预兆。
他抬眼,望向山谷出口。
远处林间,一道身影正缓缓离去,披着普通士兵的外袍,步伐平稳,头顶却无任何气运之色浮现。
世间万物皆有气运,唯死物与——屏蔽者无形。
那人走得不急,却每一步都踏在阴影交接之处,仿佛与暮色融为一体。
陈无咎缓缓放下碗,指尖扣住罗盘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