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掠过眉心的刹那,陈无咎右手已按在刀柄上。他未眨眼,只将左掌重新贴紧胸前罗盘,指尖微压,感知其内部铜针的震颤方向。那道金芒虽瞬息即逝,却与昨夜沙盘中后山潜行路径的赤金之线同源——有人在标记他们的行进路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打出三记短促手势:停、散、伏。
五人立刻贴石蹲身,呼吸放轻。李勇靠向他侧后方,低声道:“有埋伏?”
陈无咎不答,闭目凝神,将罗盘轻抵额前。冰冷金属触感渗入太阳穴,气运之眼全开。视野中,整片山脉如墨染般翻涌着厚重黑气,主寨区域尤甚,仿佛一口倒扣的铁锅压在山脊之上。而东侧坡道边缘,黑气断续稀薄,间或浮现几缕灰白杂色——那是守卫换防时留下的气机残痕。
“正门不能走。”他睁眼,“黑幕如墙,必有重兵埋伏。东坡守备松动,是破局点。”
李勇点头,立即传令。队员甲取出火油布条,队员乙检查弩箭装填,丙则抽出短斧准备破门工具。陈无咎扫视众人,见体力尚可,但呼吸节奏已有紊乱迹象,长途跋涉的疲惫开始显现。
“我们只有一次突袭机会。”他说,“火起即攻,旗落即退,不准恋战。”
队伍悄然推进三百步,穿过一片倾斜岩层。前方雾气稍薄,隐约可见木墙轮廓矗立于陡坡之上,寨门紧闭,箭楼空荡,滚石槽悬而未落。一切静得反常。
陈无咎蹲在一块风化巨石后,取出一枚铜钱置于掌心。他并指轻划,割破指尖,血珠滴落在铜币表面。默念《灵潮纪略》所载“引息术”,一丝微弱气机顺着血脉渗出,扰动周遭灵气流向。
片刻后,寨墙上三处阴影微微晃动,两架弩机发出轻微机括声,箭尖从垛口探出半寸,随即又缩回。与此同时,高台处一道血光依旧匀速移动,轨迹僵直如尺画线。
果然是傀儡哨。
“东侧坡道,三十步内无活哨。”他低声下令,“丙,点火;甲乙随我压阵,李勇带人防西侧包抄。”
火油布条点燃瞬间,橘红火焰冲天而起,映照出整段外墙。干柴堆烈焰腾空,热浪逼人。几乎同时,寨内鼓声骤响,沉重皮鼓连敲七下,数十名山匪从各营帐冲出,手持砍刀、长矛奔向东墙。
陈无咎伏地观察。气运视野中,匪众头顶多为灰黑混杂之色,偶有血斑跳动,皆属亡命之徒,却无一人显现金黄或深赤——说明此地无高阶武者坐镇,亦无宗门弟子协防。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行动毫无章法,有的抢夺武器,有的互相推搡,甚至有一人在混乱中被同伴撞倒踩踏。指挥体系近乎瘫痪。
可战。
“动手!”他低喝一声,率先跃出掩体。
李勇率两名队员斜插西翼。刚行十步,远处林间号角响起,一支十余人小队正绕山包抄而来,意图切断退路。李勇立即分兵,自己带一人迎上,另一人退回接应主力。
陈无咎不再迟疑,携剩余二人直扑东墙哨塔。火光映照下,守哨匪首正慌乱指挥手下提水灭火,背对来敌。陈无咎脚尖点地,借坡势疾冲而上,翻越矮墙时拔刀出鞘,寒光一闪,狼牙旗绳应声而断。
旗杆轰然倒地。
匪首惊觉转身,陈无咎已近身,左肘猛击其胸膛,将其踹下高台。落地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角落一匪欲敲锣报警,反手掷出腰间短匕,正中咽喉,那人仰面栽倒,锣槌滚入火堆。
东墙失联。
“守住缺口!”他对两名队员下令,随即攀上哨塔残基,俯瞰寨内局势。
火势蔓延至粮仓外围,浓烟滚滚。大批山匪仍在聚集,试图组织反击,但缺乏统一调度,各自为战。部分人已注意到西翼交战,开始调兵增援,导致东线防御进一步空虚。
他取出罗盘快速校准方位,确认主厅位置尚远,且沿途有多处障碍阻隔视线。若此时深入,极易陷入围剿。必须再施压力,诱敌分散。
“甲,去把火堆往营帐方向推。”他下令,“乙,用弓箭射断西侧吊桥绳索——别管能不能断,制造动静就行。”
两人领命而去。
不过半盏茶工夫,西翼传来激烈打斗声。李勇那边已交手,兵器碰撞密集如雨。而东侧火势加剧,一名山匪头目模样的壮汉挥刀怒吼,亲自带队扑向哨塔废墟。
陈无咎冷笑。这正是他要的效果——让对方误判主攻方向。
他退至墙根阴影处,取出怀中古籍残卷压住罗盘,再次闭目感应。这一次,他不仅扫描敌军动向,更试图捕捉地下是否存在阵法脉络。若此寨藏有幽冥殿布置的祭阵,必有血气流转痕迹。
果然,在主厅下方三丈深处,一道极细的暗红丝线蜿蜒延伸,与外界某处遥遥相连。虽极为隐蔽,但在气运之眼下无所遁形——这是典型的“引魂脉”,用于远程操控或抽取生灵魂力。
难怪这些匪徒眼神浑浊、动作呆滞,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
他睁开眼,正欲召回李勇收兵暂避,忽觉脚下震动。
不是来自地面。
是来自罗盘内部。
铜针剧烈偏转,指向东北角一处废弃马厩。那里原本死寂一片,此刻竟浮现出一抹诡异的金斑,与先前落叶上的金芒完全一致。
有人在那里启动了某种信标。
而且……那金斑的颜色,正在缓慢变化,由浅金转为暗赤,如同即将沸腾的熔铁。
他猛地抬头,望向马厩方向。火光摇曳中,一道模糊人影正站在倒塌的围栏边,手中似握着一件小型法器。
尚未等他做出反应,那人影忽然抬手,朝天抛出一枚菱形晶石。
晶石炸裂,刺目红光冲霄而起,照亮整座山寨。
刹那间,所有正在交战的山匪齐齐顿住动作,无论是否受伤,全部转向主寨中央,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汇成一股洪流涌向大厅。
连西翼包抄的小队也放弃了战斗,转身狂奔归巢。
李勇趁机脱身,带着浑身血迹奔回东墙。
“怎么回事?”他喘着粗气问。
陈无咎盯着那枚仍在空中燃烧的信号残渣,声音冷如寒铁:“他们不是来防守的。”
“是等着被召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