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朴堂的日子简单而快乐,充实而美好。如今我的气感修炼已渐入佳境,师父某日晨课后对我们说:时机成熟了,今日起,我将带着你和李静研习中医外治法。
什么好玩意儿?我也要学!星河闻声从门外探进头来,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师父无奈地笑着摇头:你这丫头,在德国学的物理还不够,还要来凑这个热闹。话虽如此,却已是默许了。
今日我们先习传统的刮痧、拔罐与推拿。师父领我们到特意布置的医室,取出一套古朴的器具,我传授你们技法前,需先牢记:经络穴位是根基,手法力道是关键。这些功夫,日后自有大用。可多读《黄帝内经》和全身经络参考书,0加深印象,
他话锋一转,神色郑重:更要紧的是,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能量场。能量如水,总往低处流。在为他人调理时,务必守护好自己的气场。
这个我深有体会。我接过话头,曾在理疗馆见习时,遇见一位技艺精湛的师傅。有次他不慎接诊了一位重症患者,调理后,那位师傅的大椎穴附近竟生出溃烂,至今留着疤痕。我忆起那位师傅展示伤处时的凝重神情,他再三叮嘱我们,施术后定要净手、甩手,将他人病气散去。
师父颔首:正是此理。修行之人多隐于山林,不轻易问诊,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是为了守护自身能量不被侵扰。这便是医不叩门的深意。
李静若有所悟:师父,除了甩手净手,还有什么护身之法?
有个心法很是受用。师父目光扫过我们三人,将自己视作一个通道,而非能量的源头。我们只承接天地精华,将其导引传递给需要的人,而非消耗自身本元。尤其是李静——他转向她,你元气尚未完全稳固,这几日不妨先静观其体悟。一则是自我保护,二来若气感不足,施治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李静乖巧点头:明白了,师父。
星河却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个罐子,在手中细细端详:爸爸,这和我们物理学的能量传递好像啊!就像导体只传递电流,而不会消耗自身电子。
师父赞许地微笑:说得不错。最上乘的医者,便是做那最通透的管道。
晨光透过窗棂,静静洒在那些古朴的医具上。我们四人围坐其间,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古老的智慧与年轻的求知在此刻相遇,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奔涌向前。
就在这满室静谧,众人尚沉浸在医道传承的肃穆氛围中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粗鲁的叩门声,打破了这份安宁。
门被推开,两个身形魁梧、面色不善的男人径直闯入,目光扫视我们,粗声粗气地问:“谁是李静?”
李静脸色微白,上前一步:“我是。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为首那人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李静,又瞥了我们一眼,“你欠我们公司的贷款已经逾期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还?”
“欠钱?什么钱?我从来没有借过贷款。”李静眉头紧蹙,一脸茫然。
“别装糊涂了!”另一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贷款合同上白纸黑字,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和亲笔签名,赖不掉的。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你不还,我们哥俩可不好回去交差。”
李静愣在原地,努力思索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莫不是……莫不是林峰他……” 她猛然惊醒,眼中涌上愤怒与绝望,“请稍等,我打个电话确认。”
电话接通后,寥寥数语便验证了那最坏的猜想。挂断电话,李静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声音带着颤抖:“果然……果然是他!他偷用了我的身份证……”
我心头火起,一步跨到她身前,对那两人道:“这事与她无关,是被人冒名顶替。我们自会去找那个混账理论!”
“找?”李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力感,“去哪里找?他除了动手打人,就是沉迷游戏,现在怕是早已躲得无影无踪了……”
正当那两人面露得意,气氛僵持之际,星河从师父身后走了出来。她并未动怒,只是冷静地审视着对方,声音清晰而沉稳:“请问二位是哪家借贷公司的?有正规的授权委托文件吗?谁允许你们擅闯民宅进行催收的?如果手续不全,我不介意现在致电银监会咨询一下,民间借贷的合规催收流程究竟该如何进行。”
那两人一听“银监会”三个字,脸上的横肉跳了跳,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为首的那个赶紧挤出一丝笑,语气软了下来:“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误会,都是误会!就当我们哥俩没来过,没来过……”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给李静,“欠款信息发您手机了,您……您自个儿看着办。” 说完,便拉扯着同伴,几乎是落荒而逃。
讨债的走了,留下的却是一室沉重的寂静。李静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双手掩面,欲哭无泪,肩膀微微颤抖着。
“师父……”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云隐师父,声音里充满了彷徨与无助,“我……我该怎么办?”
师父云隐始终静立一旁,如同古井深潭,此刻才缓缓上前,并未直接扶起李静,而是沉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孩子,起来。浊浪袭潭,潭水虽浑,却动摇不了潭底的基石。今日之事,是劫,也是课。”
李静听罢,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与愤怒,汹涌而出。她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师父,这是苦难,是无妄之灾!您说这是社会的试金石,我认!可难道我都这样了,连难过、连恨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抬起泪眼,直视着师父,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爱情没了,家散了,爸爸也走了……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为什么还要背上这莫名其妙的债?老天爷是不是觉得我们还不够苦,非要这样折磨我们才甘心?”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站在天台边缘的那个自己——那个对世间所有不公充满怨恨,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自己的年轻人。那时的我也一样想不通: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何偏偏是我被逼入绝境?
如今,我已从那个泥潭中挣脱,找到了生命的航向。而眼前的李静,不正走在与我过去相似的十字路口吗?我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目光投向始终静立如山的师父。
师父云隐静静地听着李静的哭诉,目光中既无评判,也无怜悯,只有深潭般的包容。待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如初:
“谁说不能有负面情绪?喜怒哀乐,本是天性。就像这天有晴雨,月有圆缺,若强行压制,反倒违背了自然。”
他向前一步,目光温和却有力地注视着李静:“我让你‘认’,不是要你麻木承受,而是要你看清——恨如烈火,烧的首先是自己;怨如绳索,捆的终究是己身。林峰种下恶因,自有他的果报;而那讨债之人,也不过是轮回中的迷途客。”
“师父不是要你做个无情之人。”他的声音愈发深沉,“恰恰相反,是要你做个明白人——明白这一切都会过去,明白你的真心本性,从未被这些尘垢污染。就像乌云能遮蔽天空,却伤不了天空本身。”
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星河轻轻挽住李静的手臂,声音清澈:“静姐,你看,我们的心就好比一个实验室。那些强烈的情绪,就像实验中产生的高能粒子——它们本身没有好坏,关键是我们如何观察它、引导它。你允许它们存在,但不被它们带走,这就是最重要的实验。”
师父赞许地点头,最后温言道:“今日不必再学技法了。你的功课,就是好好陪伴这些情绪——不推开,不沉溺,只是看着它们来来去去。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继续。”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悄然覆盖着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这让我想起,无论大地有多少污浊,雪总是包容的,它用它和蔼,圣洁,博大如同一位母亲,安慰着每一个受伤孩子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