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劈下,敌人的头颅滚落在地。
杜守拙的脚踩在尸体上,血顺着小腿滑进靴口。他正要拔刀,左脚突然踏空,地面一块青石猛地一沉。咔的一声轻响从脚下传来。
他立刻后跃。
一支铁箭擦着胸口飞过,钉入身后树干,箭尾还在震颤。
左臂旧伤因急闪撕裂,血顺着刀柄滴落。他咬住牙关,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趴下!有埋伏!”
郑玉寒就地翻滚,避开斜射而来的两支箭。陈默尘刀插地面借力腾空,翻身落在假山之后。江湖汉子扑向侧方,将一名伏兵撞倒压在身下,三支箭扎进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墙顶、屋檐、树丛,数十支劲箭同时喷出。
第一波箭雨密集如织。四人背靠掩体,刀刃不停格挡。金属碰撞声接连不断,火星在晨光中一闪即灭。
杜守拙贴在断墙后喘息,左手按住左臂伤口。布条已被血浸透,血还在往外渗。他抬头扫视四周,目光停在酒店西侧角落的高台上。
一根铜管从台基伸出,箭矢正从中连环射出。
他明白了。这机关是活的,能持续放箭。不毁掉源头,他们撑不过三轮。
他抹去脸上的血污,对三人喊:“守住阵型!我去端掉那台子!”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
他没有直行,而是贴着倒塌的梁柱前进。每一步都用刀尖轻点地面,试探虚实。师父教过的“步法辨机”此刻成了保命诀窍。
前方三步处,地面颜色略深。他收脚,改走右侧。刚绕过假山,背后又是一阵箭啸。
两支箭追来。他俯身,箭从头顶掠过,钉进土里。
五丈外就是高台。台基由青砖垒成,高出地面六尺,边缘露出齿轮与摇杆。只要毁掉那个摇杆,机关就会停。
但他面前是片空地,无遮无拦。
强冲必死。
他停下脚步,把断锋刀咬在嘴里。双手撕下腰间布条,一圈圈缠紧左臂。血暂时止住。
他靠在石墩后,盯着高台方向。
箭雨再来。
第一波九箭,角度偏高。第二波七箭,横扫腰部。第三波五箭,专攻下盘。
三波过后,停顿七息。
他记下了节奏。
耳边传来打斗声。陈默尘被两名伏兵缠住,刀光交错,无法脱身。郑玉寒单膝跪地,用短刀挑开一支近身箭。江湖汉子肩头中箭,仍死死守住缺口。
没人能帮他。
他必须自己上。
他闭眼三秒。脑中浮现一双绣鞋。鞋底夹层里藏着半块铜锁,纹路是他亲手刻的。姐姐曾把它缝进鞋底,说:“等你回来那天,我穿着它见你。”
他还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眼神。
不是恐惧,不是哀求,是等着他。
十年了。她一直在等。
他睁开眼,眼神变了。
不再犹豫,不再挣扎。
只剩一个念头:冲过去。
他伏在地上,等最后一波箭落下。
第九支箭扎进泥里,箭尾轻晃。
七息开始。
他动了。
身体贴地疾行三步,借着一截断木起身,猛冲向前。地面在他脚下飞退。五丈、四丈、三丈……
高台近在眼前。
他的视线锁定摇杆。
还有两丈。
左侧草丛突然射出一支冷箭。
他侧身避让,箭擦过右臂,布料破裂。
一步。
他跃起。
双脚蹬上台基,碎砖飞溅。指尖离摇杆只有一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他回头。
陈默尘被逼退三步,胸口插着半截断矛。郑玉寒扑上去格挡,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江湖汉子怒吼着挥刀,却被两人围住。
他们的防线正在崩塌。
他不能再等。
他伸手抓向摇杆。
手指触到冰冷金属。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
新的箭雨即将启动。
他用力扳动摇杆。
咔——
齿轮卡住,不动。
他再用力。
手臂青筋暴起。
摇杆微微松动。
上方铜管发出异响,箭矢卡在管中,未能射出。
第一波箭没来。
他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瞬间,脚下台基猛然一震。
砖石松动。
整个高台开始倾斜。
他站不稳,单膝跪在边缘。
低头看去,台基底部有根木桩已被砍断一半。这是个陷阱。一旦触动机关,高台就会塌。
他立刻明白刘撼山的算计:让人拼死冲上高台,再活埋在崩塌之下。
他抓住摇杆稳住身体。
台基继续下沉。
左边砖块掉落,露出下方深坑。坑底插满铁刺,泛着黑光。
他不能留在上面。
可也不能现在跳。
台基倾斜角度越来越大。他手脚并用,往相对稳固的右侧爬。
轰的一声,左前角彻底塌陷。两支箭管断裂,箭头朝天竖立。
他趴在右侧边缘,离摇杆越来越远。
若不尽快破坏枢纽,等下一轮箭雨启动,同伴必死无疑。
他看向地面。
距离太高,直接跳会摔伤。旁边无物可借力。
时间不多了。
他摸出腰间最后一条布带,绑住刀柄。然后将刀甩向摇杆根部,布带绕过杆身,拉紧。
他退到台基末端,双手握紧布带。
深吸一口气。
双脚蹬地,整个人悬空荡起。
身体划过半空,像挂在绳上的秤砣。
第一次摆动,够不到。
第二次,他加大力度。
身体越荡越高。
第三次,他松手。
人飞出,右手张开,直扑摇杆。
指尖终于扣住金属。
他全身重量压下。
咔啦一声巨响,齿轮断裂。铜管扭曲变形,箭矢卡死其中。
箭雨彻底中断。
他挂在摇杆上,喘着粗气。
台基剧烈晃动。剩余砖石纷纷坠落。他抓住断裂的铜管,勉强支撑。
下方铁刺离脚底不足两尺。
他不敢动。
抬头看同伴那边。
箭雨停了,但伏兵并未撤退。残余敌人重新集结,手持长矛逼近。
陈默尘拄刀站起,胸前血流不止。郑玉寒撕下衣角包扎右臂,拾起地上一把短剑。江湖汉子一脚踢开尸体,双目赤红。
他们还在撑。
他也得活下去。
他抬头看高台顶部。还有一小段完好的横梁。
他攀着铜管往上爬。手指抠进缝隙,一寸一寸挪动。
快到顶端时,右手突然打滑。
身体一沉。
左腿被掉落的砖块砸中,剧痛袭来。
他咬牙,左手猛拽铜管,硬生生把自己拉上横梁。
躺在上面,胸口剧烈起伏。
下面深坑,上面断台。他被困在中间。
远处,伏兵开始推进。
近了。
十步。
五步。
他撑着横梁坐起。
看见陈默尘冲他摇头。
他知道意思:别轻举妄动。
可他不能等。
他摸出怀中半块铜锁。冰冷的金属贴在掌心。
姐姐还在楼上。
他盯着逼近的敌人。
慢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