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碎裂的余音还在院中回荡,杜守拙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他听见西面走廊的脚步声变了节奏,三个人同时转向夹道口,灯笼光从两个方向压过来。
郑玉寒贴在他左侧,呼吸压得很低。两人背靠湿墙,膝盖微屈。夹道只有半人宽,退无可退。
楼上窗户又开了。一个披着外袍的男人探出身子,手里提着铜铃。他低头扫视马厩与东厢房之间的空地,目光停在排水管口那团被踩乱的青苔上。
杜守拙不动。他知道对方在等声响。只要他们一动,铃就会响,火把会从四面燃起,整个据点都会醒来。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等了。
他右手缓缓抽出断锋刀,刀身未全出鞘,左手已在袖中摸到信号器。那是用兽骨磨成的小管,吹响时声音像夜鸟掠过屋脊。
他抬眼看向郑玉寒,对方微微点头。
下一瞬,他将信号器抵住唇边,用力吹出三声短促的鸣叫。
“呜——呜——呜——”
旗语兵正在马厩顶整理钩索,听到声音立刻转身。他刚要伸手去抓腰间铜哨,杜守拙猛地踹翻靠墙的陶缸。
陶片飞溅,砸在石阶上发出脆响。
那名旗语兵立刻扭头望向声源。就是这一刹那,杜守拙暴起冲出夹道。
他左脚蹬地,右肩前倾,整个人如箭射出。断锋刀横于胸前,刀刃朝外。第一个守卫正举灯查看动静,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他撞开数步。
郑玉寒紧随其后,从另一侧跃出,直扑第二名巡哨。
两人落地即战。杜守拙不回头,只凭耳听风声,察觉右侧有刀光劈来。他侧身一闪,让刀刃擦过肩头布料,同时左手反手一推,掌缘击中对方手腕内侧。
那人闷哼一声,短刀脱手落地。
杜守拙旋身接势,刀背自下而上猛磕其肘关节。骨头发出咔的一声,那人整条手臂垂了下去。
他来不及追击,眼角已瞥见两名持矛守卫从走廊两端包抄而来。长矛交叉封路,尖端对准他胸口。
他后退半步,左臂自然下垂。这是他的旧伤处,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敌人知道这点,总会先攻左边。
果然,左侧持矛人猛然突刺。杜守拙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前半步,让矛尖几乎贴着肋骨划过。就在对方收力不及的瞬间,他左手疾出,一把抓住矛杆中部。
右手断锋刀顺势劈下。
刀刃斩入木杆三寸,咔嚓一声将矛头斩断。
他借力一拽,持矛人踉跄前扑。杜守拙抬膝撞在其腹部,再甩手将断矛掷向另一人。
那人慌忙举盾格挡,矛杆撞在铁皮上发出巨响。
杜守拙已欺近身前。他左手握拳,直击对方面门。鼻梁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仰面倒地,昏死过去。
五名守卫只剩三人仍在站立。其中两人围住郑玉寒,刀光交错逼得他连连后退。第三人绕到杜守拙背后,欲偷袭。
杜守拙早有察觉。他在斩断长矛时就注意到这人的站位。此刻他猛然转身,断锋刀划出一道弧线。
刀刃掠过那人手腕。
鲜血喷出,短刀落地。那人惨叫一声,抱手蹲下。
剩下两名围攻郑玉寒的守卫见状,攻势顿滞。其中一人喊了句暗号:“东角失守!”
杜守拙不等他们传信,直接冲上。
他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踏在石板裂缝上。断锋刀收回腰侧,刀尖斜指地面。这是“断锋刀法”第三式“截脉”的起手。
对手举刀迎战。刀刃相撞,火星迸溅。
杜守拙不硬拼,借反震之力旋身,刀走下盘。一刀斩向对方小腿外侧筋络。
那人反应极快,跃起躲避。可他刚离地,杜守拙已收刀换步,左脚踩住其落点,右膝顶向其胸口。
砰!
那人撞在墙上,咳出一口血。
最后一人见势不对,转身就跑。他想退回走廊,点燃挂在墙上的火把。
杜守拙抬手掷出断锋刀。
刀身旋转飞出,在空中划出半圈银光。
噗!
刀尖钉入那人肩胛,将他钉在木柱上。那人挣扎两下,滑坐在地。
杜守拙缓步走过去,拔出刀,甩去血珠。他看也不看身后,只低声说:“清了。”
郑玉寒喘着气走来,手中短刀滴血。他看了眼地上五人,有人昏厥,有人哀嚎,无人再能起身。
“你受伤了。”他说。
杜守拙没答。他抬起右臂,袖子已被划开一道口子,深可见肉。血顺着小臂流下,滴在石板上,积成一小滩。
他用左手撕下一段布条,缠住伤口。动作很慢,手指有些发僵。
“还能打。”他说。
郑玉寒点头,递过一枚火折子和一把短刃。是他从倒地守卫身上搜来的。
杜守拙接过,塞进怀里。他抬头看向东厢房。
门仍关着。窗缝里那块白布角不见了。也许她缩回去了,也许被人发现了。
他盯着那扇窗。刚才那一阵打斗,她应该听见了。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的刀法节奏。
十年前,他还小,姐姐总在院子里看他练刀。师父教的招式他记不住,就自己一遍遍拆解。有一次他使出“破喉”那一式,她突然拍手:“这下对了!就像切菜一样利落。”
现在他终于能把整套“断锋刀法”连贯使出来了。可她却没能亲眼看见第一招。
远处岗楼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敲锣。一下,两下。
是集结信号。
杜守拙知道,下一波人很快就会来。这次不会再是五人小队,可能是十人,甚至更多。
他必须在他们赶到前打开那扇门。
“我去引开巡逻。”郑玉寒说,“你救人。”
杜守拙摇头:“一起上。门一开就有动静,单独行动会被围。”
郑玉寒皱眉:“你流血太多。”
“还没倒。”
他说完,迈步向前。脚步有些沉,但没有迟疑。
两人贴着墙根移动。杜守拙走在前面,断锋刀横于身前。刀刃向下,随时可以抬起。
他们绕过马厩角落,接近东厢房侧面。这里有一段矮墙,通向后巷。原本计划是从那里撤离,但现在只能当作备用路线。
杜守拙停下,抬手示意郑玉寒伏低。
前方走廊出现两盏灯笼。是换岗的守卫,正朝这边走来。
他屏住呼吸,靠在墙边。旧伤开始发麻,右臂的血浸透布条,顺着指尖滴落。
灯笼光越来越近。
就在第一人转过墙角的刹那,杜守拙突然出手。
他不是攻击,而是将一块碎石踢向院子中央。
石头滚过青砖,发出连续轻响。
两名守卫立刻警觉,转向声源。一人举灯照去,另一人拔刀戒备。
就是这时。
杜守拙与郑玉寒同时冲出,直扑东厢房门口。
他们距离门只有七步。
可就在第六步落地时,二楼窗户猛地推开。
一个披甲男子探出身,拉开弓弦。
箭尖对准杜守拙心口。
他没停。
第七步落下,他纵身跃起,左手拍向门板,右手断锋刀横扫上方。
刀光闪过。
箭离弦。
但他已撞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