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左手停在胸前。指尖离怀中残页只差一寸。那股拉扯感还在,像有根线从伤口里往外拽。他没再强行压制,而是顺着那股劲缓缓收手,五指合拢成拳,压回膝盖。
呼吸继续下沉。体内热流走完第四十九轮循环,正要转入第五十轮。丹田温热,经络通畅,左臂旧伤处隐隐发胀,那是内力积聚的征兆。他已能控制这股力量,哪怕它还不稳定。
林间忽然传来一声鸟叫。
短促。尖利。不是本地山雀的叫声。
他没睁眼。鼻翼微动,吸进一口气。风向变了。原本从东南来的山风,现在静得一丝不挂。树叶悬在半空,不动。连虫鸣都断了。
第二声鸟叫响起。比刚才快。
第三声紧随其后。节奏错乱。
他指节扣住刀柄。断锋刀横在腿上,刀鞘贴着掌心。热流悄然改道,从丹田分出一线,沿左臂旧伤逆行而上。那里不再是破绽,是暗劲的藏身之处。他借调息之势掩藏战意,全身肌肉松弛如眠,实则已绷到极致。
三息之后。
右侧十丈外,枯叶翻起一角。没有风,叶子却自己动了。接着是一串极轻的脚步声,踩在落叶层上,几乎听不见。树冠晃了一下,黑影掠过枝头,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杜守拙猛然睁眼。
刀未出鞘。他脚尖一点地面,刀柄轻磕岩面,反震之力推他腾空而起。身形后跃,落于三尺高岩之上。灰布短打沾了尘土,腰间半块铜锁轻晃。他目光扫向林隙,盯着那片晃动的树影。
没人出来。
他站着不动。右手搭在刀柄上,拇指顶住鞘口。左腕“守”字刺青还在发烫,那是多年生死换来的本能——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二十步外,左侧林中沙沙作响。
五个人走出来。灰麻劲装,黑巾蒙面,脚步一致,落地无声。他们分散站开,在二十步外形成半弧包围。为首那人空着手,右手虚抬,掌心朝天,像是在试风向。
其余四人不动。手按腰间兵刃,却不拔。
杜守拙不开口。对方不说话,他也不问。他知道,先开口的人,就露了底。
为首者放下手。缓缓抬起左臂,做了个手势。
三人同时跃起。不是冲他。而是腾到半空,双掌推出。掌风交错,直扑他身后岩壁。
轰!
碎石飞溅。烟尘炸开。整片岩面被掌力轰出蛛网裂痕。尘土弥漫,遮住视线。
杜守拙没动。烟尘扬起瞬间,他脚尖一点岩石,身形后撤七尺,落在更高一块岩台上。刀鞘横扫地面,激起一道土墙挡在身前。他居高临下,俯视下方五人。
烟散了些。三人已退回原位。站定后,与另外两人并列,仍保持半弧阵型。谁都没有追击的意思。
为首者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刀已通,人未藏——你可知此刀不该现世?”
杜守拙盯着他。声音低哑:“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不答。手掌再次抬起,这次是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这是撤退的手势。
五人齐齐后退一步。转身就走。步伐依旧整齐,踩在落叶上无声无息。身影迅速融入密林,片刻消失不见。
杜守拙仍站在岩台。没追。也没放松。手指始终搭在刀柄上。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他慢慢将断锋刀抽出寸许。刀锋映着斜阳,寒光一闪。他低头看着那道缺口,低声说:“想拿刀谱?先问它答不答应。”
说完,收刀入鞘。
不再调息。不再停留。他转身,沿着山脊往北走。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实。他知道前面有一片山谷,地势开阔,适合动手。也适合……等人来。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林木渐稀。山势放缓,出现一条陡坡。坡下就是那片山谷。杂草丛生,地面平整,远处还能看到几块巨石立在荒地上。
他停下脚步。站在山脊边缘。回头看了眼来路。林中寂静,无人跟随。
正要迈步下坡,忽然察觉不对。
地面微微震动。极轻。如果不是常年追踪养成的习惯,根本发现不了。
他蹲下身。左手贴地。
震动来自东南方向。不是脚步。是多人移动时形成的共振。人数至少十人以上。速度不快,但方向明确——正是朝着这片山谷而来。
他站起身。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绕到坡侧一块巨石后,靠石站立。断锋刀仍在鞘中,但他右手已握紧刀柄。
风吹过山谷。草浪起伏。
他盯着谷口方向。眼神冷峻。呼吸平稳。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只等那一声弦响。
远处,第一道人影出现在谷口。
身穿灰袍,背负长形布包,脚步稳健。
后面跟着九人,全部手持铁杖,腰间挂着铃铛,却一个都没响。
领头灰袍人停下。抬头看向山脊。
目光精准落在杜守拙藏身的位置。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耳中:
“我们不是为你而来。”
“是为《断锋九式》终章。”
“若你不交——”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