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刀面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痕。杜守拙站在空地中央,双手握刀,缓缓抬起。他深吸一口气,第一刀劈下,动作沉稳,落地有声。第二刀接上,横斩而出,力道均匀。第三式回护收势,刀锋归位,没有一丝偏移。
他继续练。一遍又一遍,三招循环往复,动作越来越顺。汗水从额头滑下,滴在肩头,衣服渐渐湿透。他的呼吸依旧平稳,脚步扎实,每一刀都像刻进土里一样清晰。
陈默尘靠在洞口石壁边,袖中佛珠轻轻转动。他没说话,只微微点头。
杜守拙收刀停顿片刻,决定试“断流”。他将前三招连贯使出,最后一式猛然发力,刀锋斜切而下。空气被划开,地面浮土应声裂开一条细线,尘灰扬起半尺高。刀势未尽,余劲带起一圈微小旋风,吹得枯叶翻滚。
他心头一跳,以为成了。
可下一秒,他皱眉。那一刀虽快虽狠,却像是砸下去的,不是“截”出去的。刀意到了,但不是他想要的感觉。
他不信邪,再试一次。
起手——横斩——回护——断流!四式连击,速度比刚才更快。刀风呼响,地面裂痕更深。可就在刀落瞬间,手腕微滞,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那股流畅感断了。
他又试第三次、第四次……连续三十遍,每一遍都在同一处出问题。前两式行云流水,第三式开始变僵,到“断流”时总差那么一点火候。越想做到完美,越做不到。
汗水顺着胳膊流进袖口,掌心发滑。他停下,喘着气,盯着手中断锋刀。刀身缺口还在,磨过的地方有些反光。他用拇指蹭了蹭刃口,指腹传来细微刺痛。
“为什么……还是不对?”他低声说。
他闭眼回想清漪被锁在椅子上的样子,想起她手腕上的旧伤,想起她说“我不想你再拼命”。他猛地睁眼,再次起势。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快,而是放慢节奏,在出刀前多停了一息。刀缓缓抬起,落下时也控制力度。可慢下来之后,“断流”反而更不像样了,软绵绵的,连土都没激起。
他咬牙,加快速度。快!再快一点!只要够快,就能压住对方,就能救人!
刀影翻飞,他一口气连砍五十遍。手臂酸胀,左臂旧伤隐隐作痛,但他不停。直到呼吸乱了,脚步虚浮,才终于收刀站定。
刀尖点地,他弯腰喘气,胸口起伏剧烈。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偏西,山林静得只剩虫鸣。
陈默尘走了出来,脚步很轻。他在离杜守拙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他手中的刀。
“你刚才那三十刀,越到最后,越像在赶时间。”他说。
杜守拙没回头,只是慢慢直起身:“我不想再拖。清漪还在等我。”
“那你现在是在练刀,还是在逼刀?”
杜守拙不语。
“刀若只为救人而快,就不是守护之器,是杀人的工具。”陈默尘声音不高,“你心里急,刀怎么静?”
杜守拙低头看刀。刀面映着月光,冷冷的。
“我记得你说过,要等。”他说,“可我现在等不了。”
“等不是不动。”陈默尘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抛起,又接住。“你看这石头,抛得高,落得快。但它能不能挡住河水?”
杜守拙摇头。
“真正的‘断流’,不是把刀挥出去就行。你要做的,不是打断别人的招,是让对方的势自己停下来。”陈默尘把石子放在地上,“你现在不是在等那一瞬,你是在抢。”
杜守拙握紧刀柄:“可我不抢,清漪就会一直被困。”
“那你救出来的,是一个活着的人,还是一具尸体?”陈默尘问。
杜守拙一怔。
“你要是把自己拼死了,谁来护她?”陈默尘声音沉了些,“你腕上有‘守’字,不是‘杀’字。”
杜守拙低头看左手腕,刺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起小时候,娘给他包扎伤口,说“守拙啊,做人不怕慢,就怕乱”。
他闭眼,再睁眼时,眼神变了。
“我再试试。”他说。
他重新摆架势,动作放得极慢。起手,横斩,回护,再到“断流”,每一刀都细细体会。他不再想着快,也不想着救人,只想这一刀该怎么走。
可越是认真,越觉得别扭。刀路明明是对的,可就是缺了点什么。
他一遍遍重复,直到双臂发麻,双腿打颤。最后一下收刀时,刀柄脱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站在原地,没去捡。
陈默尘走过去,弯腰拾起断锋刀,递给他。
“你知道你错在哪?”他说。
杜守拙接过刀,摇头。
“你太想赢了。”陈默尘说,“可刀法不是打赢的,是养出来的。就像种树,你天天挖根看长没长,树能活吗?”
杜守拙低头。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绷紧的弦。弦太紧,一弹就断。”陈默尘拍拍他肩膀,“你需要的不是更多力气,是松下来。”
“可我松不开。”杜守拙声音低,“我一闭眼就看见她被关着,听见她在叫我名字。”
“那就说明你还记得她。”陈默尘说,“记得就够了。她没死,你在,她就有希望。可你现在这样练下去,明天见了刘撼山,十招之内必败。”
杜守拙握紧刀,指节发白。
“我不是让你放弃。”陈默尘语气缓了些,“我是让你明白,刀是为了让人好好活着,不是为了拼个你死我活。”
杜守拙不说话,只是站着,手里握着刀。
陈默尘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洞里走。走到门口,停下。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先补身子,再谈练刀。”
说完,他进了洞,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杜守拙一个人站在空地中央,手里握着断锋刀。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浅疤。他低头看刀,刀尖垂地,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动。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划破夜空。
他慢慢抬起刀,又放下。
然后重新站好,双手握刀,起势。
第一刀落下,声音很轻。
第二刀接上,节奏缓慢。
他开始练基础三式,一遍,又一遍。
汗水滴在刀背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