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脚落地的瞬间,左臂猛地一抽。手指松开,绳索掉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杜守拙没去捡。他靠在岩壁上,左手五指张开又握紧,反复几次才恢复知觉。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滑进衣领。他知道这伤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可也不能停。
他低头看怀里的布袋,血灵芝还在。他用右手把袋子往胸口按了按,再用腰带绕了一圈扎紧,确保不会掉出来。
雾从断崖对面飘过来,像一层灰布盖住了山路。前方的小径只看得见几步远,再往前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知道松林在那边,铁骨藤必须找到。还魂草更难寻,但眼下顾不上那么远。
他迈步往前走,右腿还有些发沉。刚才膝盖磕得不轻,走路时得稍微拖着点。每一步都慢,但他没放慢节奏。
雾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好几个人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整齐,有规律,正朝他这边靠近。
杜守拙停下,贴住岩壁站定。他没出声,也没动刀,只是把右手慢慢移到腰间,握住刀柄。
五个人影从雾中走出来。
都是男人,穿粗布劲装,外罩短皮甲。腰间挂着刀,背后斜插镖囊。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划到嘴角。他抬手示意身后四人停下,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兄弟,采药的?”那人开口,声音沙哑。
杜守拙没答。
“这地方危险,野兽多,落石也常有。”那人又说,“你一个人,还带着伤,不容易。”
杜守拙依旧不动。
对方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胸前被腰带勒出的一小块布袋边缘。“刚摘的血灵芝?新鲜得很啊。”
杜守拙眼神没变。
“我们是山客队的,专跑这条线。”那人继续说,“药材行情熟,识货。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合伙。你采,我们运,卖了钱对半分。”
杜守拙终于开口:“我不卖。”
“不卖也行。”那人往前又走一步,“交出来,我们让你走。这山头现在归我们管,谁想过去,得留点东西。”
杜守拙明白了。
他们不是来合作的,是来抢的。
他缓缓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岩壁。左边是断崖,右边是陡坡,路只有三尺宽。五个人把他堵在中间,前后都没退路。
“你们蹲这儿多久了?”他问。
“三天。”左边一个矮个子接话,“就等有人带药出来。前两天下雨,没人来。今天总算等到个实在的。”
“你手上那把刀,缺了个口。”疤脸男盯着他,“旧伤发作了吧?走不了几里就得倒。”
杜守拙没否认。
“何必呢?”那人语气缓下来,“药你留着也没用。深山老林,你一个人扛不住。交出来,我们给你干粮和水,还能带你下山。”
“我要救我姐姐。”杜守拙说。
“那就更该活着回去。”疤脸男摇头,“你现在这样,别说救人,自己能不能走出去都难说。”
杜守拙看着他。
这些人不是黑风帮的人。他们没有刘撼山的手下那种狠厉气息。他们是散兵游勇,靠抢药为生,图财,不杀人。
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放过他。
他右手握紧刀柄,掌心出汗。左臂还在隐隐作痛,刚才那一抽像是提醒他——他已经不是全盛状态。
“最后一次机会。”疤脸男伸手,“药留下,人走。”
杜守拙没动。
“敬酒不吃?”那人冷笑,抬手打了个手势。
四个人立刻分散,两人上前,三人包抄后路。刀还没出鞘,但手已经搭在柄上。
杜守拙知道他们不会空手而归。
他也知道,这药不能丢。
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布袋,又抬头盯住疤脸男的眼睛。
“这药,”他说,“是我姐姐活命的东西。”
没人说话。
“她被关了十年。”杜守拙声音不高,“每天吃馊饭,睡在地上。手腕上有铁链磨出来的疤。她没死,是因为一直等我。”
疤脸男皱眉。
“现在我找到了药方,只差三味。”杜守拙慢慢抽出断锋刀,刀身发出一声轻响,“第一味我已经拿到。你们要抢,可以。但得先问它。”
他把刀横在身前。
缺口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你以为我们怕一把破刀?”右边一个年轻人笑出声,“五打一,你还带伤,活得不耐烦了?”
杜守拙没看他。
他盯着疤脸男。
那人沉默几息,终于叹口气:“你不识相。”
他抬手,准备下令。
就在这时,杜守拙动了。
他没有冲上去,也没有挥刀。
他只是把刀尖往下压了半寸,然后左脚向前踏出一步。
动作很小,但意思很清楚。
——我不退。
疤脸男眼神变了。
他知道这一脚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求饶,也不是示弱。这是宣战。
五个人全都绷紧身体。
“兄弟,最后劝你一句。”疤脸男低声说,“放下刀,交出药,还能平安离开。”
杜守拙把刀握得更紧。
“你们拦不住我。”
“你真以为你能过五个人?”
“我不需要打赢你们。”杜守拙说,“我只需要不让你们碰到这药。”
他右脚跟着上前,站成一个稳定的姿势。左臂垂在身侧,看似无力,实则随时能借力发力。
风从断崖吹上来,掀动他的衣角。
雾开始散了一些。
五个人慢慢围拢,呈半弧形将他围在中间。刀鞘摩擦的声音接连响起。
杜守拙呼吸平稳。
他知道接下来会很疼。
左臂的伤会拖累他,体力也不够支撑太久。但他不在乎。
他只要守住这一刻。
守住这味药。
守住那个等了他十年的人。
疤脸男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握拳。
四个人同时拔刀。
金属出鞘的声音刺破寂静。
杜守拙盯着最前面那个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药,是我救人的命根子。”
刀尖微微颤动。
“谁想抢,先问这把刀。”